“我看中了那一款……”
   “……”
   “我說，我看中了那一款……”
   “……”
   “喂！我說我看中了那一款！！！”
   “……”
   “仙道彰！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天哪，震天動地，地底下的蚯蚓都被崩到天上去了。

   “我知道了。”
   “知道了你為什么不說話？”
   “那么貴，想也不要想。”
   “你太過分了！平時我也就忍了你了，這可是結婚鑽戒！難
道我不應該要一個好的嗎？一輩子啊！！！”她又哭又鬧，索性
賴在地上不肯起來。

   “起來啦。這樣多不好……”我輕聲勸她，想把她拉起來。
   “不起來！除非你答應我。”她吃准比耍賴我比不過她。
   “那你就多歇會。歇夠了去那邊找我，我吸根煙。”

    我就不是買，這輩子沒有人能再逼我花我不想花的錢。沒原
因，別問我。


   “一會我小姨媽來幫我們看看會場，她可是行家。”
   “你什么時候有姨媽？”
   “你太過分了！你成心氣我是不是？你明知道我有5個姨媽的
！”

    我覺得看她生氣時候的樣子特別有趣。我就喜歡她這個樣子
。或者，我就是喜歡惹她生氣。

    我笑，這真挺有趣的。

   “你還笑！恨死你了。”她一把掐住我的胳膊，旨在告訴我
她有多愛我。


    看見她半老徐娘風韻猶存的小姨媽，我不由得微微一愣。

    小姨媽半昂著頭，燙成大波浪卷的頭發走起路時一顫一顫的
。她穿了件名貴的貂皮大衣，不可一世的樣子像個女皇。我注意
的焦點是她藏在墨鏡后面的那張臉。

   “小姨媽∼∼”她飛也似的扑過去，像個花蝴蝶。
   “喲！鑽戒好漂亮！” 姨媽忍不住舉起她的手仔細端詳，她
就得意的了不得似的。
   “本來我看中的那款還要漂亮鑽石還要大，就是他！說什么
也不給我買！”纖纖玉指像利劍似的直點在我的喉嚨上。

    我不置可否。隨你說好了。

   “哦？”小姨媽終于把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等她認出我來。

   “是你？”她顯然很意外。

    不過我不得不承認她記憶力卓越超群。這么多年，還記得當
年只見過三面的青澀至極的年輕人，被她叫做小男孩的人。

   “您最近可好？”
    她尷尬的笑了笑，“還好。”風度倒是保持的一分不差 。
   “小姨媽！原來你們早就認識了！真是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彰一會你一定要講給我聽！”你看她多可愛，愛我愛的巴不
得把我給吞了。


   “那孩子……現在還好嗎？”猶豫了很久，她終于在沒有旁
人時忍不住問我。

    這就是流川的媽媽！這么多年，居然還要她來問我？你說多
可笑。

   “我和他很久沒有聯系。對不起，伯母。”
   “沒關系。……我去那邊看看。”



   “你問小姨媽的孩子？你問這個干嗎？”
   “她是我一個朋友的媽媽。你不是想知道我怎么和你的小姨
媽認識的嗎？就是這么認識的。”
   “這樣啊。可是小姨媽的兒子今年才16歲，在美國念高中。
怎么可能是你的朋友呢？”
   “那你小姨媽她是不是流川家的原配？”
   “不…… 是。……哦，我想起來了，那家原來有一個兒子，
不過前几年因為飛機失事死掉了。那個死掉的人是你朋友啊？”
   “沒什么事。 ……你去陪你小姨媽玩一會，不要讓她一個人
時間太久。”
   “你可是很少對我這么體貼。我要你再親我一下。”

    又來了。

    ……

   “你親不親？！”
   “親愛的，我急著想去廁所，回來再親好嗎？”
   “……仙道彰！我恨你一輩子！！！”



    我要結婚了。婚禮前一天布置會場時，我遇到了流川的媽媽
。原來她不是他的媽媽。是繼母，對別人謊稱流川已經死掉的繼
母，塞給我一張支票打發掉被別人以為已經死掉的流川的繼母。

    她是我今生僅見的惡毒女人。

    她讓我想起流川。

    流川，不再打籃球的流川，銷聲匿跡的流川，被剝奪記憶的
流川，無依無靠的流川，他拿著那張支票，過得還好吧。

    不知道為什么，我自己也找不出理由，沒有理由，我發了瘋
似的從會場跑出去，跑到大街上，跑到海邊，跑到我最厭惡的那
間服飾店門口，在這個空曠的世界里狂奔著，呼喊著。

    流川，你在哪里？

    我又看到那熟悉的深藍色夜幕，一顆顆如鑽石般璀璨奪目的
繁星對我無辜的眨著它們的大眼睛。哦，你們好漂亮，如那日我
在山中見到的一般漂亮。在這喧囂的城市中，不知道我有多久沒
有見到你們？

    不錯。

    我有一份既高尚又高薪的職業。

    我還將有一個既漂亮又嬌蠻可愛的妻子。

    我要什么有什么。

    我卻丟了整個世界。

    我今天才突然發現。
 
    我丟了整個世界。


   “先生，您撞到我了。”
   “對、對不起。”我慌忙道歉，看我，真不成樣子。

    ……

    你、你……

   “流川！！！”
   “對不起，我不姓流川。” 

    年輕的男子敏捷的閃到一邊，和我保持陌生人間的距離。

   “那你姓什么？”
   “我有必要告訴您嗎？” 

    他彬彬有禮的微笑，他一身西裝革履，他的頭發剪的比我還
要短。可是……

   “不，你姓什么都無所謂。……我知道你是誰就行了。”

    盡管你衣冠楚楚，盡管你謙和有禮，盡管你冠陌生的姓氏，
我知道你是誰，足矣。

   “您真會開玩笑。”

    他立時收斂笑容，冷峻的臉上露出一絲鄙夷和不屑，他的眼
神中盡是嘲諷和譏誚。

   “是……對不起。”

    我鞠躬，轉身，離開。

    我奢求太多，終有得不到的時候。

    我總不會忘記明天是我新婚典禮的日子。
 
    我已經有一份既高尚又高薪的職業。

    我還馬上就要有一個既美麗又可愛的妻子。

    我還想要什么？

    那青澀的年代，大和對我說，說我貪婪，木訥。

    我果然既貪婪又木訥。

    然后，然后一無所有。

    對，一無所有。
 

    走了兩步，我聽得見自己喉嚨中發出哽咽的聲音，“如果有
一天，你遇到一個叫做流川楓的人，請代我告訴他，……我愛他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