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無聲處(下部)
(15&16)

作者﹕阿蝶

(十五) 

  所謂完美,是指一個人在各方面都有突出的特長,當然,
考量的標准不僅限于順境,越是逆境越能彰顯優秀之難得。 

  我們一向不否認仙道是個優秀人材,而且他的優秀也的確
使他在順境和逆境中都能發散萬丈光芒。

  比如說,從禁閉室出后來,關在領隊辦公室里寫萬字檢討
書時,7就明顯比14來得輕松,完全是順手拈得,下筆毫無滯
澀,洋洋洒洒一揮而就,連鐵板一塊的田岡都禁不住為其激昂
頓挫的文字頷首。 

  14抓耳搔腮,抓了7不放要他支招,他說你7別不講義氣,
要么幫我寫,要么你先出去幫我把更衣柜里“復習命”的白毛
巾拿來,對了,給我把那三個字改成“檢討命”。 

  7選擇寫第二份萬言檢討書,條件是14把那條毛巾燒了─
─除非咱們拆檔,否則你只要再裹一次那玩意兒,打死我我也
不承認認識你! 

  “啊?有什么不好的?”14很奇怪。 
  “很丟臉的知不知道!”7哭笑不得。 
  “切~~”14不以為然。 

  寫第一份萬言書用了太多的精力,第二份再寫未免就吃力
一些,不管怎么說,最后在7和14的共同努力下,几十頁的檢
討書交了上去。 

  然后,一直到備勤結束,7和14兩份蔚為壯觀的檢討書都
在特警隊餐廳門口的告示欄里招搖惑眾,証明著紀律的重要和
隊規面前人人平等。 

  各記小過一次,禁閉三天。 

  “雖然事出有因并且沒有造成嚴重后果,但是,再犯一次
,你們三個都給我開除!滾蛋!三個都給我滾蛋!!”田岡的
吼聲再次掀翻樓頂。 

  7和14徹底臣服,在剩下的備勤時間里異常乖順,積極工
作,將功贖罪。 

  聰明人永遠不去試探底線,游戲在規則里玩時才安全。 

  大家都明白這一點。 



  十天后特警隊結束假日備勤,檢討書并沒有扯下來,仙道
和三井背著背包離開隊舍時專程繞到餐廳門口去看了一眼,看
樣子領隊是打算讓它們貼到漿糊干脆,自動脫落為止。有隊友
從餐廳旁邊過,看到告示欄前發楞的三井和仙道,一幫人圍上
來噓聲四起,有伸大拇指的也有吹怪調口哨的。7和14只好高
舉雙手,無可奈何的痞笑著從隊友們的夾道鼓掌歡送中大搖大
擺離開。 


  仙道從車庫取回他的寶貝跑車,開出特警隊大門,停在路
邊等,半分鐘后,看見騎著大馬力摩托車的三井從院子里飆出
來。 

  仙道按按喇叭,三井聽到,一個漂亮瀟洒的拐彎,拐過來
准確地停到車窗邊。 

   “什么事?”三井把頭盔前的風鏡向上抬起,稍低下頭來
問。 
  “你不去看看流川?” 
  “還沒准備好,我欠他的。”三井笑,“除非你愿意給我
當肉盾。” 
  仙道笑:“當沙包就夠了,肉盾找別人吧。” 
  三井訕笑:“那個暴力的家伙,還是少惹為好啊” 
  仙道從車窗里伸出手來,手里有張紙條,“我家的地址,
我先回去收拾一下,收拾完了去醫院看看能否接他回家,你自
己看著辦吧。” 
  三井接過來看一眼,順手塞到皮夾克的口袋里,把頭盔風
鏡“啪”地打下來,“你不要先對他說什么,我自己去和他說
。” 

  仙道點頭。 

  三井的摩托車發出轟轟的咆哮,一溜煙地走了。 

  仙道想,這家伙的坐騎還真夠勁! 


  一路回家還挺順的,在平交道口那兒,橫杆隨著鈴聲落下
來,仙道停下車,等待火車過去。 

  天不早了,夕陽照著干冷的街道,把電線杆的影子拖得很
長很長。仙道坐在車里看著觀后鏡中不遠處道邊的電線杆,想
起很久以前一天,一路跟蹤騎單車的流川回家,眼睜睜的就看
見他直撞上去,然后從地上爬起來,很迷糊的扶起車,搖搖晃
晃地推到道口,等待橫杆升起好過街。 

  仙道笑出聲來──這只倒毛小狐狸,還真不是一般的別扭
! 

  在特警隊備勤的日子几乎是與世隔絕,很久沒有他消息,
回去先打個電話問問流川樺流川是否可以出院吧,不管怎么說
,自己是許諾了要接他回家的。 

  仙道懶懶地靠在駕駛座上,看著火車  當  當地從面前過
去。 

  “很笨啊~”仙道懶洋洋地望著觀后鏡中自己無聊的笑臉,
無奈嘆口氣,鏡中自己的臉變得有點兒嘲諷意思了,“你很笨
!” 

  過平交道口,向前,拐彎,上坡,下坡,看見了公寓樓,
莫名的暗潮涌入心底。 

  客廳的窗戶開著,離開之前記得已關上,誰把它打開的?
屋里有人么? 

  似乎是聽到車駛近的聲音,窗口有人影恍惚晃過。 

  仙道停下車,跳下來,推開公寓門,走到自家門前。 

  屋子里有櫻木的大嗓門。 

  仙道去按門鈴,手指觸上去,還沒有按下來,門從里面打
開,開門的是流川。 

  瘦了些,臉色也白,但眼神仍是銳利的,也還是淡淡的清
冷的目光。 

  “回來了?”仙道問,進屋換鞋。 

  流川點點頭,關上門,啪啦啪啦趿著拖鞋回沙發上躺下看
電視。 

  櫻木和晴子在一邊笑。 

  “仙道君,我們剛接流川君出院回來,順便打擾了。”將
為人母的晴子臉上流動著一種准母親特有的溫柔之美,依然是
那般輕聲細語,態度和順。 
  “誰去專門接狐狸!” 櫻木一把將站起來行禮的晴子拖回
身邊坐下,“本天才是送你去檢查的。看著病弱的小狐狸沒人
管,本天才才大發善心把他帶回來。” 

  鴨子就算煮熟了嘴巴都是硬的。 

  人人都知道,但不是人人都可以忍受。 

  流川手里的遙控器本能地飛向櫻木,半路上被走向房間放
行李的仙道伸手過來接住,順手把這個可能再次使用的凶器沒
收進自己兜里。 

  狐狸翻翻白眼,想想還是不與猴子一般見識,于是不理他
。 

  猴子卻有旺盛精力去挑舋狐狸。 

  “狐狸,我餓了,給我做飯!”櫻木拍肚皮。 

  流川哼一聲,沒動。 

  晴子推櫻木:“流川君還沒好呢,我去。” 
  櫻木一把抱住,臉紅扑扑地倒也可愛,小聲地哼著什么,
仔細聽聽能聽明白:“會累著寶寶。” 

  狐狸耳朵很尖,應該是聽見了,不過聽見可能也當沒聽見
,反正臉上什么表情都沒有,唯一有點不同的是脖子上起了點
疙瘩。 

  仙道把行李放好,走出門來笑:“好吧好吧,我來做飯。
”

    他立刻看到所有人驚奇地回過頭來看他,連流川的眼神都
是狐疑的。 

  仙道有點沮喪:“這么不信任我?” 

  櫻木走過來,叉著腰上下打量仙道,擺出的架子顯得老氣
橫秋,然后,支著下巴饒有興趣地問:“刺  頭,你也會做飯
?” 

  仙道想,可能流川用肢體語言和櫻木交流是十分正確的選
擇。 

  這幢公寓里的男人們都屬于欠揍類,容易皮痒。 

  仙道悻悻進廚房。 

  “哼!”狐狸的冷哼永遠在最不合適的時候響起,也永遠
不高不低,足以讓該聽見的人都聽見,
   “白痴,你以為都象你?” 
  “啊?!”猴子也永遠十分配合地及時做出恰當反應,“
臭狐狸你找揍是吧?” 

  一拳過去。 

  一直以來,我們很容易把櫻木花道看做一個偏好暴力,行
動早于思維的血性問題人物,但如果你仔細剖析他,會發現其
實除了血稍熱了點也嫌多了點,拳頭稍快了點也嫌長了點,櫻
木歸根到底不失為一個坦坦蕩蕩、光明正大的好男兒,所以,
這時他打出的拳頭在要挨著還沒挨著流川臉頰的一瞬間,突然
停下來。 

  事后櫻木是這么解釋當時讓所有人大跌眼鏡的這一古怪行
為的:“打一只病弱的小狐狸,趁人之危不算英雄!” 

  可惜,這一正大光明的行為太有悖于常理,以致于別人不
能給予及時的理解和支持。 

  流川反擊的一拳扎扎實實擊中櫻木的臉。 

  大家都楞住。 

  “咦?”流川也很意外。 

  櫻木感覺鼻子痒痒的,抬手抹抹,發現是鼻血被揍了出來
。 

  “啊?!死狐狸!”櫻木嗷一聲,決定當狗熊也要把這一
拳討回來,沒打出去的拳再次直沖死狐狸的臉,這次,是八頭
牛也拖不回了。 

  廚房里及時飛出一個泡面碗,砸在櫻木后腦勺上,櫻木被
砸得一楞,第二拳再次落空。 

  聽到正式開打開場鈴聲的流川已經做好萬全准備,看准櫻
木的來勢,右腳提起,只等猴子自動把肚皮送上加印。 

  仙道從廚房里扑出來,捉住倒毛狐狸按回沙發上。 

  流川不甘心,“放手!”怒喝。 
  “不放!”仙道痞笑,“除非你想剛出院又回去。” 

  流川嘴巴咕嚕兩下,終于不掙了。 

  櫻木第三拳招呼向狐狸,突然發現晴子站在了面前,晴子
把肚子挺起來,挺到櫻木拳前。

   “別打了。”夫人還是溫言軟語,淺笑倩兮。 

   櫻木的拳頭硬生生停住,不知道是不是被內力反震了,反
正是半晌楞楞的回不過神來。 

  然后…… 

  “死刺  頭,你們兩個打一個,不公道!” 櫻木扑過去,
抱著晴子哭,“晴子,我們生個兒子吧,將來和我一起打架。
” 
  晴子靠在櫻木懷里笑:“可我覺得是女兒。” 
  “我要兒子。” 
  “女兒也不壞。” 
  “可是女兒一定象晴子,將來不能打架啊。” 
  仙道放了安靜下來的狐狸,也在沙發上坐下來,望著紅毛
猴子笑:“怎么?兒子女兒不是可以查出來的嗎?” 
  “現在還不行啊,太早了。”晴子摟著櫻木笑,一邊拍著
櫻木的背安慰他。 
  “不要照那種東西,輻射會傷著寶寶的。”櫻木滿臉准父
親的責任感。 
  “啊?”仙道抓頭,“櫻木……你是不是緊張過度了?” 

  流川又在旁邊哼了一聲。 

  櫻木殺人眼掃過去,仙道捂住流川的嘴。 

  “叮咚!”關鍵時刻,門鈴響了。 

   流川一把拽下章魚爪子,沒等別人反應過來,已經趿著鞋
啪啦啪啦去開門。 

  門口是三井,手拿一束粉色玫瑰,玫瑰外圍一圈兒綠葉,
煞是好看。 

  流川打量三井,眼光清澈。 

  三井打量流川,眼光詭異。 

  “流川君?” 

   流川點頭。 

  三井突然單膝跪下:“啊,親愛的美人,我是你的仰慕者
。” 

  流川的眼光上下掃了三井一遍,抬起腳,去踩他的臉。 

  三井手很快,一把捉住踩到面前的大腳,惡劣地笑:“喂
?不致于吧?開個玩笑都要踩?” 
  流川扑克臉上的眼光要殺人,嘴巴里擠出几個字:“14,
你欠揍!” 

  沉默…… 

  再沉默…… 

  三井跳起來,一把將花塞進流川懷里,指著仙道罵:“死
仙道,你出賣我?說好了先不告訴他的!” 
  仙道目瞪口呆:“我什么都沒說……” 
  三井再扭頭看流川,歪歪腦袋,狐疑地問:“你怎么知道
我是誰?” 
  “牙。”流川老老實實回答。 

  三井臉色晴轉陰,北風二到三級,有積雨云迅速聚集。 

  “很亮。”流川解釋,一臉無辜。 

  陰轉晴,陽光燦爛,暴風雨警報解除。 

  “怎么回事?”櫻木跳過來。 

  仙道一楞,啊?櫻木還不知道他們的身份呢。 

  但也不用解釋了,紅毛的猴子興趣已經轉移到另一件事上
。 

  櫻木劈手搶過流川懷里的花,“啊?這是什么意思,粉紅
色的玫瑰。” 
  晴子坐在旁邊笑:“心中的愛。” 
  “什么?!不是只有紅玫瑰才管愛情的嗎?這個也管?!
”三井卻突然跳了起來。 

  沉默…… 

  再沉默…… 

  突然之間,屋里爆發出狂笑聲。 

  “笨蛋……”狐狸翻白眼,嘴角卻是上向鉤著的。 

  “德男這混蛋!”三井抓狂。 
  “三井,這花是你搶的還是買的?”仙道聽出點不對勁。
  “從朋友那里順手拿的又怎么樣?”三井回答得很硬氣,
但沒有多少底氣。 
  “不……不怎么樣。”仙道笑。 

  不管怎么說,拿瓶子先養著吧。 

  仙道在一片笑聲中去找瓶子。 

  櫻木好奇地看看手里花,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枝粉色玫瑰來
,開始一片片剝花瓣。 

  “兒子,女兒,兒子,女兒……” 

  晴子抿著嘴笑,去幫仙道找瓶子。 

  三井看著流川。 

  “對不起。”他小聲說。 
  “什么?”流川迷糊地望著他,莫名其妙。 
  三井笑起來,“算了。”上前一步,擁抱流川,“早點歸
隊吧。” 

  流川點頭。 

  旁邊的櫻木突然嚎了一聲,很嚇人的嚎聲。 

  “是女兒哎!”櫻木一張呆臉湊上來,滿臉淒涼,“狐狸
,我會生個女兒哎!” 

  流川有些發呆,看看櫻木手里光光的玫瑰枝,再看看那張
呆臉,好象明白了過來。 

  “活該!”狐狸頗有些不屑。 
  櫻木扑上來,掐流川的脖子,“狐狸我要殺了你,居然不
同情我!” 

  這次,是毫無障礙地打起來了。 

  仙道從房間里探出頭來:“三井!還不制止他們?” 
  三井笑,“不是會有生命危險嗎?”抱著胳臂讓開。 

  “叮咚!”門鈴又一響,屋里的人呆住,一時都停止了運
作。 

  “藤真君吧?”晴子猜。 

  仙道拿了瓶出來,他想,今天晚上還真是到得齊了。 

  進來的果然是藤真,一臉笑。 

  “我說呢,這么熱鬧?看見外面那么多車就知道大伙兒都
在。”他向三井點點頭,搖晃手里的一張紙,“正好,一塊兒
商量件事。” 

  櫻木忘了掐流川,搶過紙來看。 

  “社區迎春聯誼會?”櫻木咧嘴笑,“替補的你又玩什么
花樣?” 
  “去參加不好嗎?也算是為社區做貢獻吧。”藤真笑得很
溫和,順手揉揉流川的頭發,“回來了?回來就好。” 
  “可是,通常是要求以家庭為單位吧?”晴子眼光很熱切
,她對集體活動的熱情從上次大家一塊兒去游泳就已經讓公寓
里的男人們瞠目結舌。 
  “我們這兒還不算個大家庭嗎?”藤真抱著胳臂笑,“你
們看怎么樣?” 

  很不合時宜的,櫻木的肚子響亮地叫一聲。 

  “不行啦!” 櫻木叫起來,“我餓了不能想事情。替補的
你有沒有吃的?” 
  “我也沒吃啊。” 藤真看看一屋子人,意識到可能進了餓
鬼營,“叫外賣吧。” 

  聰明如藤真只用一眼就看出來,除非他開口,下一步就有
人會送上圍裙踢他進廚房了。 

  三井呵呵笑:“好口福!正好我也沒吃。”一臉要占便宜
的模樣。 

  大家望向仙道和流川。 

  以地緣來看,沒理由不由他們掏腰包。 

  仙道不動聲色,走到三井面前來,伸出手:“錢包!” 
  “干什么?”三井后退一步。 
  “花送錯了,不是該賠禮嗎?” 
  “啊?沒天理啊──”三井叫,感覺到有冷氣襲來,轉頭
看見流川的殺人眼。 

  三井思考中。 

  大家很有耐心的等待。 

  “我們三位一體哎,要出錢一起出!”三井惡狠狠地瞪向
仙道和流川,然后,指向藤真,“你!是不是4?” 

  藤真楞住,看看仙道。 

  “14。”仙道點頭。 

  藤真了然于心,點頭。 

  “那你也有一份,你是以前的三位一體!”三井強橫橫,
滿不講理。 

  櫻木看看流川,看看仙道,看看三井,看看藤真,憤憤。

  “又沒我的份!” 

  郁悶中…… 
 
  “白痴!”狐狸冷哼,哼聲不大不小。 

  被打斷的狐猴大戰第二輪開場鈴響,繼續掐脖子…… 



  外賣很丰盛,三井和櫻木叫了酒,很快就發現他們在某些
方面臭味相投,酒逢知已千杯少,結果都醉了,晴子扶了櫻木
回家,三井成了泥,干脆就在仙道家的沙發上睡覺。 

  藤真是清醒的,至少他認為自己是清醒的,雖然被某只不
知所謂的猴子強迫灌了很多黃湯,好歹伸出手來還數得清指頭
有几根。 

  流川傷沒有好,沒喝酒,但晚上十點一過,瞌睡自然而然
連連襲來,仙流和藤真慢慢聊的空當,覺得有什么碰到肩上,
扭頭看到是流川的腦袋磕上來,知道是扛不住了,便拖了他進
屋去睡覺。 

  藤真去衛生間洗了個冷水臉,八分的醉意去了三分,鏡子
里的自己是從沒有過的醉態,他笑,笑自己居然也有這么狼狽
的時候。 

  搖搖晃晃回到客廳,看到三井的橫躺在沙發上,睡得呼呼
的,把他的腿也搬上去放好,回頭找仙道要毯子,想起仙道送
了流川回房間,便跟過去找。 

  藤真走到流川的房間門口,看到仙道已經把流川安置好了
,流川睡得很沉,仙道給他蓋上被子,掖好了,站起身。 

  藤真站住腳,靜靜地站在門邊,看著仙道和流川。 

  仙道看著流川,很柔和很坦蕩的眼神,然后,藤真看到他
笑了一笑,低下頭來,在睡著的狐狸額上輕輕一吻。 

  藤真覺得腳不穩,向后靠了靠,倚在門上。 

  酒上頭了。藤真想。應該是吧…… 

  仙道聽見動靜,回過頭,看見藤真。 

  他們對視著,然后,清清淡淡,面對面笑了。 

  藤真忽然就明白,所有曾經過的不舍、退縮、懦弱和不放
手,終于過了。 

  一笑而過。 

  感覺到一種痛,蝴蝶從虫蛹中終于掙脫時命中注定要有的
陣痛。 

  解脫的代價,自由的痛。 



(十六) 

  社區迎春聯誼會的那天傍晚,流川樺去了美國移民。 

  樺的先生已然先一步去了美國打前站,將在那邊和兄長一
起接機,這邊送機的,就是流川家的小弟流川楓了。 

  其實,現在的通訊和交通都非常發達,圍著地球轉一圈也
不過是几十個小時的事,所以就算是一個大洋橫在中間了,真
也沒有多少天各一方的感覺。 

  樺和楓原本就是各自生活,如今不過是隔得距離再遠些,
可電話還是一樣可打,樺又用胡蘿卜加大棍逼迫得楓答應去置
辦台可以上網聯系的電腦,她惡狠狠威脅老弟:“你別以為老
姐不在身邊就可以放羊了,請示匯報一樣也不能缺。” 

  仙道下班后開車趕到機場,正好看見流川樺則氣急敗壞地
捏住楓的臉,捏得楓臉紅紅。

   “死小子,你臉上就不能有點通常該有的離別之情?”就
算知道老弟面部神經部分癱瘓,流川樺還是很不甘心,“至少
給我擠點眼淚出來!” 

  流川大概是擠了,擠不出來。 

  仙道在他們身后笑,姐弟倆聽見,回頭看見,樺就放了楓
,回復了大姐的庄重。 

  “是仙道君啊,”樺向仙道打招呼,“以后楓要多得你照
顧了。” 

  仙道回禮,打擾了姐弟倆的興致,多少有點抱歉。 

  流川楓的臉上還是一付自然的神情,沒有剛被整的狼狽,
也沒有離別的悲傷。 

  知道楓這付死相是改不了啦,樺只好放棄。想一想,還有
話沒說完,便接著對楓說話,不過不再動手動腳。 

  “你實在不想去也隨你,我會和爸爸媽媽解釋,但你要記
著打電話。” 

  楓點頭。 

  樺打開手袋,拿出一張存折給楓。 

  楓打開,是他的名字。 

  “你這家伙,以后有錢要計划著用,別象現在這樣月月清
。”樺的眼神里是姐姐的疼惜。 

  那是每個月樺從楓工資里剝削來的錢,都存著。 

  楓嘴唇張張,沒說出話來,他們看不見他的眼,他的眼在
劉海后遮著。 

  “如果再住醫院,不許瞞著我們。”樺說。 

  楓點頭,抬起臉,這次,他們看到他的眼,眼光是柔的。

  樺笑:“死小子,見錢眼開!”轉過頭又叮囑仙道,“好
好和他相處。” 
  “呃?”仙道沒料著樺突然轉向自己,一時沒有回過神來
。 
  “你是他的朋友吧?”樺笑。 
  “哦?是的。”仙道釋然,也笑。 
  樺斜眼看看楓,“我渴了,你去給我買瓶水喝。” 
  楓看看仙道,看看樺,皺眉:“你不渴。” 
  樺翻白眼,“我飛機上喝行不行?” 

  楓哼一聲,轉身走了。 

  仙道看著別扭的小狐狸背影樂──真是一物降一物。 

  降狐狸的大神上下打量仙道,也不知道她對仙道怎么突然
興趣就如此高漲了起來。

    仙道回頭被這眼光掃出一身雞皮疙瘩,戰戰兢兢還沒開口
,大神先自發了話:“仙道君,發生了什么事?” 
  “什么?” 
  “本來,我已經說動楓跟我走,新年一過他就拒絕了。到
底是什么讓他決定不回家人身邊?” 
  “流川……沒說理由嗎?” 
  “說了一些……這個遲鈍的小子啊,雖然不見得十分明白
自己的感覺,但好象是發現這里有值得他留下東西。” 

   有什么東西在撞仙道的心,不是錘子或棍子那種硬物,是
某種很軟的但沖擊力很強的東西。 

  “……什么東西呢?”仙道忐忑不安,雖然他自己也不知
道為什么會對將聽到的答案提心吊膽。 

  流川樺卻對這個問題采取了回避態度,盡管她很清楚地從
仙道臉上看出他急于知道答案。樺在探尋到仙道眼里的那一絲
張惶后愜意地笑了,“你自己去問他吧。” 

  他們看到流川隨隨便便地提著一瓶礦泉水走回來。 

  “好好對他……楓還不太懂事的。”樺忽然說,語調似乎
是有些擔心的。 

  擔心什么呢?擔心仙道愿不愿意珍惜她要給的一個珍寶嗎
? 

  仙道想,當然的,我會小心珍惜。 

  仙道點頭。 

  樺卻很嚴肅地看過來:“我要你的保証。” 
  仙道沉聲:“我保証。” 

  流川走回來,把礦泉水遞給姐姐,狐疑地看看仙道,看看
樺。 

  樺被弟弟的眼光逗笑了,几十年拿兄弟開刀的惡習在上機
之前抓緊時間揀起,很惡質地瞟弟弟:“剛剛把你賣了,一公
斤十塊錢,仙道君嫌貴,只肯出八塊。” 

  仙道想,樺要是男人,我揍她! 

  流川楞住,脖子上青筋慢慢浮現,因為最近瘦了不少也蒼
白了不少,看上去很明顯。 

  仙道苦笑,向旁邊讓一步:“不關我的事!” 

  讓晚了,流川大腳已  過來。 

  樺大笑,得意洋洋向檢票口走。 

  “姐……”流川收了  仙道的腳,叫了一聲。 

  樺站住,回頭。 

  楓抓了抓頭,想說什么,說不出來。 

  狐狸一向言辭很短,稍現窘態,低下頭,手足少見的無措
。 

  仙道明白,上前摟住狐狸的肩,小聲說:“就說保重吧。
” 
  流川抬頭,很清晰地說:“保重!” 
  樺看看并排站的這兩人,對楓笑:“你自己選的路,不要
后悔,堅持走吧。” 
  楓的眼光是銳利而堅定的:“我從不后悔。” 

  樺點點頭,笑著走了。 

  飛機消失在天那方,人走了,走去海那方,親人在那一隅
,翹首相望,張懷相迎。 



  仙道開著車平穩地飛駛在離開機場的高速路上,他的眼角
看到旁邊坐的流川,流川的眼光投射到窗外的藍天,臉上的表
情似乎沒有什么變化,但仙道卻是看出得那微妙不同的,仙道
知道那微妙的不同叫什么名字,它叫失落。 

  他不喜歡這不同出現在狐狸的眼中,因為不習慣看到它。

  仙道要說話。 

  “你干嘛不走?”他問,不出所料看到流川眼中重新恢復
了神彩。 
  “還沒完全打敗你。”非常坦蕩的回答,毫不猶豫,配著
生機勃勃的銳利眼光。 

  巨大的狂喜猛地擊中仙道的心,擊得他心一窒,以致于在
瞬間失去了感覺。 

  跑車向前面減速的卡車直撞過去。 

  流川迅速伸手搶住方向盤打向路邊,一腳踩向剎車閘,跑
車在千鈞一發之際擺脫追尾之災,猛地歪到路邊停下。 

  “白痴!發什么呆!”流川把礙事的安全帶解開,“滾下
去,我來開。”臉色十分難看。 
  仙道沒動,很抱歉地舉手求饒:“不會再犯了……” 

  流川不理,一把掀掉仙道的安全帶,橫過身子打開司機座
旁邊的車門,把仙道一腳  下去:“換人!” 

  仙道悻悻,繞過車頭上車,坐到流川原來的位置上,看他
熟練地把車重新發動,上路。 

  “你的車技我是信得過啦……可是你有沒有帶駕照?”仙
道訕笑。 

  換來白眼几個。 

  “我只是在想,你這個留下來的理由會不會太奇怪?”仙
道嘆口氣。 

  流川不吱聲,專心開車。 

  “喂……”仙道拿指頭捅捅流川的肩。 

  流川冷哼。 

  半晌,仙道又開口:“雖然有希望,可是想完全打敗我,
不是那么容易的。” 
  流川有了反應,回瞪一眼:“遲早的事。” 
  仙道突然笑了:“只為這個理由?” 

  流川懶得再回答,他想這個白痴怎么話這么多呢? 

  仙道越笑越燦爛,流川用眼角瞟見,越看越煩。終于,忍
耐不住,揮拳,“你要笑到什么時候?”
  仙道大叫:“喂!開車開車!很危險的你知不知道?要打
敗我也不需要同歸于盡吧!” 

  可顯然流川車技考試NO.1的成績是貨真價實得來的,拳打
腳踢,揮肘飛腿,毫不影響穩穩把著的方向盤。人照揍,車照
開,仙道確認──流川是天才! 



  回到社區天已黑,流川把車直接開到社區廣場邊,聯誼會
已經開始,藤真和櫻木夫婦已經早早在廣場周圍的桌子中占了
個好位置,以家庭為單位領來飲料點心,邊吃邊喝邊看廣場中
間高台上的文藝表演。除了表演,廣場里還有各種游戲,有投
球扔飛鏢搶凳子什么的。 

  藤真是個雅致人,喜歡這熱鬧但沒打算參進去,也就是坐
在那里嗑瓜子,看得笑容滿面。櫻木則不然,哪里坐得住?晴
子知道丈夫的毛性子,加上也是個熱情人兒,兩個人便牽了手
四處轉著玩。櫻木一會兒去玩搶凳子,不管是自己還是別人被
撞個狗啃泥都開心得大笑,一會兒又去用鋼絲釣什么魚,釣來
釣去釣不著,被晴子笑了個滿臉通紅。藤真坐在自家的桌子邊
,一忽兒看見櫻木和晴子抱堆絨毛玩具回來,說是贏來的獎品
,一忽兒又看見櫻木和晴子在廣場另一邊的大嫂堆中冒了頭,
晴子已經有孕婦的樣子,想是櫻木被人恭喜,高興得抓耳搔腮
,挺大個個子,羞得滿臉通紅倒天真得象個小孩。 

  藤真咬著吸管笑──這對小夫妻,倒是可愛得很呢! 

  有人鬼頭鬼腦摸到身邊坐下,回頭看,是三井,三井抓把
瓜子往嘴里扔,“讓我摻一腳,怎么樣?”
    三井樂呵呵,“光顧著你們自己開心,太不夠義氣了吧?
”

    冷不丁三井腦袋被人從后面敲一下,三井憤憤回頭,見是
和流川一塊兒找過來的仙道。

   “我們湊了份子的。”仙道理直氣壯地回答,“你以為這
吃的喝的是白來的嗎?” 
  “小氣~~”三井哼哼。 

  藤真笑瞇瞇,往旁邊挪挪,在長凳上挪出多點位置給三井
。 

  他們几個的身份,并沒有和櫻木明說,櫻木是行內人,明
白該問的就問,不該問的就不問,折騰兩回也就不問了,結果
三井成了公寓里的常客──混吃騙喝的常客。 

  大家都需要新朋友。 

  沒人再提過鐵男的事,有的人是不知道,有的人知道但可
能忘了…… 

  流川拿起桌上櫻木扔下的一個絨毛娃娃看,有些好奇也有
些迷惑。 

  “櫻木和晴子贏的獎品。” 藤真解釋,他們覺著流川把手
里的絨毛娃娃翻來翻去查看的樣子很有趣。 

  流川感覺到其他三人打趣的目光,有些不自在,把娃娃扔
回桌上。 

  “什么嘛!這么小?” 三井跳上去,一把拖起流川就往廣
場上跑,“我們去!贏個大的回來,怎么能讓猴子搶了風頭?
” 

  看來櫻木很善于給自己培養死黨兼死敵。 

  最大的獎品在投球游戲那一邊,流川是不想動的,但三井
興致很高,而另兩個損友也沒打算出手幫流川,倒是伸一腳把
他踢出去,交給三井拖走了。 

  櫻木和晴子遠遠看見,湊過去看熱鬧。 

  很快一起競爭獎品的對手都被淘汰掉,只剩了三井和流川
。 

  櫻木大呼小叫:“小三,廢了狐狸!” 

  藤真和仙道遠遠坐著喝剛打來的熱茶,聽見這明目張膽的
教唆,茶水噴出。 

  “走到哪里都是麻煩人物啊!” 藤真用紙巾擦嘴角的水,
把紙巾包扔給仙道。

    仙道也同時被茶水嗆了,樣子很狼狽。 

  “流川終于決定不走了嗎?”藤真問。 
  仙道笑:“是啊。” 
  “遲鈍的小子,看樣子就算留下來也沒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藤真搖頭,把杯子拿起來,慢條斯理接著喝。 
  “怎么你也這么說?”仙道好奇了。 
  “因為我很聰明。”大言不慚也是藤真的固有美德。 

  仙道笑,喝茶。 

  茶很暖,比冰冰的飲料好喝。 

  “什么時候發現的?” 
  “什么什么時候?” 
  “你把我踢給他而不是別人,總有理由吧?”仙道說,“
你這陰謀家!” 
  “因為你們兩個都是笨蛋。”黑暗中,藤真笑起來的牙很
亮,和三井有得一拼。 
  “我承認。” 仙道抱著杯子笑,一點兒沒有被算計的不滿
,倒是很滿足的樣子。 
  “雖然自己沒有意識到,但從一開始,你就是唯一能吸引
11眼光的人啊……”藤真抿口茶,“一對一呀,很讓人妒忌呢
!” 
   仙道楞一楞:“那么早么?我都沒發現。” 
  “因為你的眼睛和你的心不在一起。”藤真嘆氣,搖頭,
很痛心的樣子。 

  痛心的樣子扮得未免夸張,以致于仙道看見忍不住笑起來
。 

  藤真也發現演過了,自嘲地抹抹鼻尖。 

  “打算怎么辦?”藤真調侃仙道,“以后才是最困難的吧
?你是明白了,可很難讓小狐狸有自覺的樣子。” 

  自覺,什么叫自覺?很難說清兩個人什么時候看順了眼,
什么時候就開始習慣了一起工作一起生活,什么時候開始發現
離開后會寂寞。如果這個叫自覺,仙道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
時候有的自覺。 

  仙道深思,良久,抬起頭,眼中有笑。 

  “不談……愛情。” 
  “什么?”藤真沒聽明白。 
  “不談愛情。”這次,是肯定而又清晰地說出來。 
  藤真楞住,“為什么?” 
  “14說得對,干我們這行,少點麻煩比較好……你知道,
我們本身是維持某種秩序的人。”仙道淡淡地回答。 
  藤真完全呆住,過了一會兒,“仙道……你以前根本不會
在乎這些。” 
  “那是以前,現在也不是太在乎的,但如果犧牲太大,而
且要犧牲那家伙就不值得了,我不能那么自私。何況,沒有必
要啊?” 
  “沒有必要?” 
  “現在這樣就很好。”仙道喝口茶,回話的語氣波瀾不驚
。 
  藤真慢慢明白過來:“等他自己明白并接受?……你打算
慢慢等?十年二十年,等到退役?” 
  “藤真,我再也不想強迫別人接受我的感情,反正,我比
狐狸自己更清楚他的心,只是時間的問題。”看來,主意是已
經打定了。 
  “仙道……這樣好嗎?” 
  “這樣也不是不快樂啊,已經習慣了在一起吧。” 
  藤真沉默,半晌,“仙道,你真的賠進去了。” 
  仙道笑,笑得清清白白,坦坦蕩蕩,“對賠,小狐狸也一
樣。” 

  有什么強烈地震撼了藤真的心。 

  這樣的仙道,毫無修飾的仙道,第一次看見,也許從來就
沒有人曾見過。 

  “不談愛情啊?仙道……那么這十几二十年,談什么呢?
”藤真覺出自己握杯的手有些顫抖。 
  “感情。”仙道回答,仍然是順理成章,波瀾不驚。 

  完全被打敗了。 

  藤真笑起來,他知道仙道真的得了道。 

  無論你一直想通過意志去做成什么,總是會成為一種負擔
,一種沖突,一種內在的緊張,你隨時都有可能失去它,它必
須被持續地保持著,保持它需要能量,保持它最終會把你消耗
掉。只有不成為負擔的東西才能在時間的長河里成為永恆,只
有無一絲一毫不自然的東西才能永遠永遠與你在一起。 

  所以,仙道對藤真說,不談愛情。 

  不談愛情,談感情。不談激情,談習慣。 

  可是,正因為這樣,沒有負擔,沒有對的需要遵從也沒有
錯的需要避免,便會放松的存在,自然而然流向永恆的河。 

  應該很適合這兩個任性的家伙吧?藤真想,習慣,是唯一
和時間成正比的東西呢。 

  愛情,時間去磨淡它。 

  習慣,時間去加深它,然后把它變成自然。 

  有什么潮的東西上了藤真的眼,藤真不理它。 

   “很好……”藤真說,“這樣很好……” 


  廣場那邊投球比賽結束了,三井抱了個大絨毛狗回來,意
氣風發,流川跟在后面,不屑一顧。 

  “你贏了?”藤真好奇。 
  “三比二──”三井得意洋洋把大狗放到桌子正中,“三
分哎!” 
  “你踩線了。”流川在仙道身邊坐下來,小聲的說。 

   大家都聽見了。 

  “我沒有!”三井中氣很足,“就算踩了你也不可能看見
。” 
  “我瞥了一眼。”流川斜斜眼,示意眼角可以達到的掃視
范圍。 
  三井跳起來:“啊!流川,你就這么想贏嗎?”一把揪住
仙道,“你來說,誰贏了?” 
  仙道哀叫:“不要吧,又來這一套?” 
  有人及時解圍,這回不用仙道出馬,櫻木沖了回來,“讓
本天才作裁判!”一臉凜然正氣舉起三井的手。 

  流川翻白眼。 

  “怎么?你不服本天才的裁判嗎?” 紅毛猴子大叫,看來
,一晚上熱血沸騰,現在是要找個地方開鍋了。 
  “死白痴!”流川接收到拳擊邀請,十指交叉活動活動,
站起身迎上去。 
  仙道一把拖住,拉拉扯扯拖回來按到長凳上,“還沒好利
索就不要老打架!”遞過一杯熱茶暖手,“想再躺回醫院是不
是?” 
  “哼!” 小狐狸鼻子里冷哼,斜眼看看被三井和晴子拖回
場中玩的櫻木,開始喝茶。 
  藤真冷眼旁觀,笑:“流川,仙道的一顆紅心護著你,你
就笑納了吧。” 

  流川斜著眼睛看看藤真,看看仙道,把茶放下,伸手拉開
仙道的外套,把頭探過來仔細看。 

  仙道的心漏跳一拍。 

  “沒有心。”小狐狸鼻子里哼一聲,眼睛里有促俠的意思
,甩了手轉過背接著去揀茶杯。 
  “到底是誰沒心沒肝啊?” 仙道笑,從后面去扼流川的脖
子。 

  流川預謀已久的向后一肘終于付諸實戰。 

  我搗! 

  仙道痛哼一聲,抱著肚子彎下腰。 

  小狐狸把背轉回來,居高臨下看手下敗將,藤真和仙道看
見一抹得意的笑從小狐狸嘴角邊漾開,也是那種預謀已久的笑
意。 

  仙道捂著肚子直起腰,嘴角弧度很惡劣地上升十度,“流
川,你以為解開這一招就贏了?我就不會使新招嗎?” 

  流川眼里的意思那是誰也看得出來的──是騾子是馬放出
來遛遛。 

  仙道擼袖子扑過去。 

  藤真笑,笑得很甜,心里有些悶,不過不要緊,暫時的。

  “已經好多了。”他想,“很快會全好的。” 

  “很過份啊?把我一個留下了。”三井沮喪的臉湊過來,
順勢坐下。 
  “櫻木呢?” 

  三井朝旁邊呶嘴,藤真看到一對親吻的身影。 

  流川和仙道拉拉扯扯轉到一邊去了。 

  三井看看正在掐流川的仙道,哭一聲,一把抱住藤真:“
4,不如讓我們也來抱抱?” 
  藤真不動聲色,任三井抱著,順手拿起茶杯抿一口,笑:
“14,我喜歡抱女孩子多些。” 
  “哥們兒也一樣啊!”三井哀嚎,“可是,這几個家伙太
礙眼了!” 
  藤真樂,把茶放到桌上,揉揉懷里三井的腦袋:“乖,別
傷心,哥哥陪你。” 

  兩個人抱一會兒。 

  …… 

  …… 

  “切!”三井松手坐直,“感覺不對啊?”抓腦袋。 
  “是啊!”藤真笑。 
  “我們去找女孩子抱吧?”三井詭詭的。 
  “可惜沒有什么機會。”藤真嘆口氣。 
  “周末的話……我倒是知道一個地方有大把機會。”三井
瞥他一眼,“怕不怕我帶壞你?敢不敢跟我去?” 
  藤真笑,天使臉上惡魔的笑:“誰怕誰?” 

  “砰”地一聲,天空綻開禮花,然后是一顆接一顆的禮花
綻開,整個社區沸騰了。 

  聯誼會的高潮到了,滿天星火。 

  三井站起來,“走啊,看熱鬧去!”拍拍藤真的肩膀就朝
場子那兒跑。 

  藤真的心也在那第一顆禮花炸開時霍然敞亮開來,笑著跟
上。 

  他們扎進廣場的人群中看禮花,禮花滿天,光影四溢。 

  藤真看到櫻木和晴子也站在人群中,就站在他們前面。櫻
木摟著晴子,晴子的雙手則疊放在微凸的腹部。櫻木的寬大的
雙手從晴子后面腰間伸過來,覆在她的小手上,他們的手相纏
,頭輕輕湊著。忽爾,櫻木的紅腦袋低下來,在晴子耳邊咬著
什么話,說几句,小夫妻輕輕的笑起來。 

  三井也在一邊大聲笑,眼里映著滿天艷色,明光流動。 

  藤真心中亮亮的,亮如這滿天焰火,他回頭去看仙道和流
川,卻發現原來坐的地方已經被后面涌上來看煙花的人占據。

  感覺到三井捅他,“那里那里……”三井向左邊呶嘴。 

  人群的外圍,黑暗的台階上,有一對模糊的影子。 

  那是流川和仙道,身邊有一堆原來放在桌上的毛絨絨的獎
品。 

  還未完全復原的流川有些疲憊,終于從仙道掐脖子的章魚
腳下脫身,籠手坐在那里等著歡慶的朋友們回來。 

  有些困了,開始雞啄米,正好仙道坐在旁邊,就便靠一靠
。 

  仙道看一會兒煙花,覺得流川的腦袋靠到肩上。 

  “喂,流川,不要在這里睡,會著涼的。”他搖流川的肩
膀。 

  狐狸煩了,一拳打過來。 

  仙道用掌裹住那一拳,嘆口氣,“還真是任性呢!” 

  流川的腦袋又啄了一下,迷迷糊糊身體順著仙道的肩膀往
下滑,仙道伸出手,在流川滑到台階下躺著前把他撈起來。 

  想一想,稍側過身,讓流川平平穩穩靠在自己胸口。 

  小狐狸被這動作攪醒了,睜開眼睛,惱火地揪過仙道領子
。 

  仙道吃一驚。 

  是不是做得過了點?仙道想,他會生氣吧? 

  流川看過來,看進仙道眼睛,看到一抹猶疑的、忐忑的光
。 

  狐狸打個呵欠。 

  “切~~”很不滿地松開拎住領子的手,靠過來,滑下去,
順勢滑到仙道的腿上。頭低了點,不舒服,正好仙道的手在旁
邊,干脆枕到手上去。 

  “哎?還真夠囂張的!”仙道哭笑不得,“為什么每次對
我強取豪奪都肆無忌憚?” 

  想動動手,沒辦法動,被壓住了,除非打攪睡狐狸,用老
拳來換。 

  “認了吧,反正都已經習慣了。”仙道只好伸出另一只沒
被壓著的手把流川摟穩, “枕頭、房間、大床都被霸占過,
再霸占個人看來也沒什么大不了。” 

  仙道看看遠處的熱鬧的人群,再低頭看看枕在腿上睡著的
流川,笑起來,“這樣啊……”摟緊些,“也不是不幸福啊…
…” 

  煙花四溢,天地流華。 

  春臨。 


∼下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