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無聲處(下部)
(1&2)

作者﹕阿蝶

(一) 

   據說相愛的人可以相看兩不厭,可是雖然沒個定數,仙道
名義上最愛的人還是藤真,而流川天生沒人知道他到底知不知
道愛字有几筆几划,那么在出了一個長期任務后回到家來,這
兩個數周來整日泡在一起的同居者兼精英對手會看對方不順眼
是很能讓人理解的事。 

  盛夏,窗外鳴蟬吱嘎吱嘎叫得人心里躁,仙道和流川兩個
打開各自的房門便往床上倒,滿心歡喜地盤算起這四天難得的
休假該如何逍遙度過。 

  仙道倒在床上聽著冷氣機呼呼的風聲,十分愜意地伸手到
床頭柜取下電話機,懶洋洋撥通了藤真房間的電話。 

  沒人接,早該知道,這時候公寓里應該只有這兩個完全不
按正常時間上下班的休假者在。仙道掃興地挂上電話,下床踱
到窗口看外面,太陽把熾熱的流光四處傾泄,整個世界都白晃
晃的。

    仙道想:就這么走出去,會不會被融掉? 

  隔著門聽得見流川在客廳里走來走去的聲音,仙道不想去
理會,大家總該有自己的空間,他相信這會子流川也不想見他
。 

  流川的房間原是儲物室,并沒有安上空調,便只有開著門
讓客廳的空調透些冷氣過去。仙道很自覺地關上自己房間的門
,于是兩個人的空間也就互不打攪了。 

  只是,仙道翹著嘴角想,他兩間房,我一間,是不是虧了
呢? 

  呆在窗口沒多一會仙道又無聊了,是睡午覺好呢?還是不
睡的好?他有一點兒拿不定主意,從架子上抽一本書下來,坐
在窗台上翻,想起來了看一眼,想不起來便出出神。 

  有些意外地聽見流川在客廳里煩躁地走來走去。 

  這個滿嘴呵欠的睡狐狸,怎么始終還是處在亢奮狀態呢?

  仙道聽著客廳里不同尋常的腳步聲,有點擔心會不會有什
么壞事兒要發生了。 

  果然,仙道毫不意外地聽見流川的腳步聲向他的房間響過
來,然后,門被一把推開,流川抱著枕頭出現在門口。 

  仙道看見流川睡眼惺忪的眼睛看向了他的大床,現在,做
為最親密的搭檔,他很容易就能猜出這小子下一步會做什么,
于是,行動早于思維,仙道的身體馬上做出了反應。 

  仙道扔了書,扑向他的大床,很舒服地四肢攤開睡下了。

  流川很不滿地看著毫無同情心的同居者,嘴里嘟噥出一句
話:“客廳的空調壞了。” 
  “嗯?”仙道沒有讓步的打算。 
  流川走進來,拿腳去  仙道,試圖  出一個位置來,“我
出了一半房租。” 
  仙道痞著臉笑:“但這床是我買的,所以理論上你有權在
這里享受冷氣,但不能占有我的私人財產。” 

  流川收了腳,相信在思考此理論是否成立。 

  顯然,雖然是歪理,始終是成立的。 

  仙道的床雖大,也不過是配合房屋空間置下的超大單人床
,總不夠兩個大男人橫在上面,流川左右打量一番,確認這房
間里沒有一張足夠長的沙發讓他躺下,于是,干脆就地一倒,
直接睡在地板上。 

  “不會吧?”仙道爬起來,從床那頭蹭到這一頭,“天天
睜開眼睛就在一起,你不煩么?” 
  流川在把頭埋進枕頭前哼了一聲:“你以為我想見到你?
” 
  仙道有些泄氣,想一想,從床邊上把手長長伸過去,捅捅
背對著他的流川的肩頭,“喂!”他嘻嘻笑,“這可不是在隊
里,睡在我房間,不怕貞操不保?” 

  流川回過頭來,滿臉要睡極了的倦相,眼神倒是明明白白
的銳利。 

   流川的眼睛會說話,仙道想,他分明讀出“有膽子放馬過
來試試”! 

  仙道差點兒沒笑背過氣去,忽然就覺得這躁人的午后沒那
么無聊了,索性翻到床這一頭來逗流川:“怪了,你怎么從頭
到尾對我和藤真的事一點兒奇怪的表示都沒有?” 
  流川打著呵欠,又背過去睡了:“不關我事。” 
  “一般人都會有點驚訝、鄙夷什么的。” 
  “你們自己的事,別人又不代你活。”回答的聲音已經有
點口齒不清了。 

   仙道把這話琢磨了半天,覺得有點不通,但又有點道理。

  流川呼吸平穩,已經是睡著了。 

  仙道便有些無趣,想一想,還是爬起來去流川房里把他的
毛巾被扯過來蓋在他身上。 

  “沒心事的小子,”仙道不無羨慕地看著流川呼呼大睡的
模樣嘆氣,“強闖私宅也能睡得理直氣壯,特警精英的正義之
心都給狗吃了?” 

  收留是一種簡單行為,簡單行為多了會自然形成習慣,想
想收留流川早已上升為習慣,仙道也只得認命地躺下睡午覺。

  冷氣呼呼地吹,房間里清爽怡人,兩個人睡得暈天黑地,
雖然有些浪費這休假第一天,但對長期疲勞的兩人來說,只怕
是至上享受。 

  睡一個好覺,養好精神,絕對是個美好假期的開始,如果
……不是后來發生了意外…… 


  直到現在,仙道都可以指天指地的發誓,他絕對不是故意
地,而是完完全全在睡糊涂的情況下忘記了房間的地板上還有
個人,何況這也不能完全怪一直單身生活的仙道,在他的腦袋
里就從沒有過睡醒來立刻確認另一個人方位的意識。 

  于是,睡得昏昏沉沉爬起來上衛生間的仙道邁出他的大腳
,踩在了流川肚皮上,然后,砰地一聲摔倒。 

  當仙道摔在一個軟軟的東西上時他完全清醒了過來,下意
識的感覺到危險,但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左眼就著著實實挨上
了報復性的一拳,非常扎實的一拳。 



  仙道的左眼迅速腫起,不久之后變成烏青,當晚間藤真拿
了特效傷藥忍著笑給他往上抹時,很驚奇地看到有淚水自動從
腫脹后受刺激的淚腺滴滴落下仙道的臉。 

  藤真沒有見到流川,聽說兩人翻了臉,流川很硬氣地回了
自己的房間。 

  現在,這兩個人是誰也不理誰了。 

  “怎么搞的,你越活越孩子氣?” 藤真用指尖挑了清涼涼
的藥膏子小心地涂在仙道眼睛上,“又不是不知道那小子沒神
經。” 
  “容忍也得有個限度,不是很過分嗎?”仙道的氣還沒過
去。 

  藤真抿著嘴樂,他拿他們沒辦法,鍋鏟日日炒菜也免不了
會碰鍋沿,流川也就罷了,藤真很早就知道扒掉仙道陽光燦爛
的笑皮,本質也是個絕對任性的家伙。 

  “在訓練時你們也沒少挨對方的拳,”藤真只能說盡力化
解矛盾,誰叫他愛心泛濫呢?“你們做搭檔不是一直很默契嗎
?做朋友還計較這種小事?” 
  仙道冷笑起來,“那不一樣,做搭檔死活在一起,是利益
關系。”他指著發青的眼睛憤憤然,“真理說,沒有永遠的朋
友,只有永遠的利益伙伴!” 



(二) 

  休假第二天,隔壁那套房子里的兩個人勢同水火,藤真晚
上回來,還是沒見著流川,仙道倒是蹭過來要晚飯吃。 

  藤真笑:“流川做飯手藝也不錯,給他點菜錢你找他搭伙
不好?怎么說也是用同一個廚房的。”
    仙道翻白眼:“別和我提他。”
    藤真笑得更歡:“呆久了,連白眼都翻得差不多。”
    仙道聽不下去便要走,藤真只好拖他回來:“我不說了還
不行?” 

  兩個人埋頭吃飯,仙道不說話,藤真也偏不開腔,沒多久
仙道覺得沒趣,陪笑用筷子捅藤真肘子:“生氣啦?”
    藤真冷笑:“你當我是小孩子,三兩句話不和就大打出手
然后臭不理人?”
    仙道心中暗叫不妙,一不留神又中了藤真的套子,趕緊把
話扯開:“你哪里找來的傷藥,倒是很見效,看看都消腫了。
” 
   藤真放下筷子從桌子這頭探過身子瞧仙道的左眼,果然青
雖青著,腫卻是消了好多,藤真說:“?沒想到還真是好藥!
” 
  “你哪兒買的?咱們整天摔摔打打,不如多買些備著。”
  “買?你有錢沒處買去,這是別人的外地朋友家自治的,
我昨天才從櫻木那里要過來。” 
   “哦?櫻木那里還有這種好東西?我以為只有OK繃呢。”
  “哼哼,半年前那屋子里住的可是身經百戰的倆小子,藥
箱里什么寶貝沒有?”藤真又揀了碗筷吃飯,一邊抬眼怪怪地
看仙道,“你算是沾了某人朋友的光,最遲明天也能見人了。
” 
   仙道樂,貓兒似地直往藤真身邊挨:“我知道我沾了你的
光,你要我怎么謝你都成。” 

  藤真不說話,光吃飯。 

  仙道挨個冷臉兒,只好退回來往嘴里扒飯。 

   藤真突然“噗”地一笑:“忘了告訴你,送藥的人叫南烈
,是流川以前警校的朋友。” 
  仙道楞住,半晌,把碗扔到桌上,哭笑不得指著藤真罵:
“惡魔!” 
  藤真呲一口白牙笑,毫不掩飾算計了人的快樂:“承蒙夸
獎!” 


  仙道吃完飯回到家就有點垂頭喪氣,這叫什么事呢?一邊
和人斗氣一邊還不知不覺受了別人的恩,實在有點腰杆子不直
。 

  其實仙道也不是真的那么小氣,不過是想借著這事讓流川
知道知道怎么跟人相處,你說這不講理兼暴力的小狐狸怎么走
到哪里都動手動腳呢?和櫻木兩個孩子似的打架也就罷了,仙
道彰可是個成年人呢!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一屋子住著,相互
得尊重尊重,容忍容忍,兩個人一天到晚在隊里以暴治暴,難
不成回到家里還要比誰的拳頭大么? 

  仙道一邊坐在房間地板上打著從客廳里搬進來的電動游戲
一邊想:得好好和這小狐狸談一談。 

  門口響一聲,流川回來了,仙道想,要不要我先和他打個
招呼?伸頭出去看看,一看嚇一跳,見流川白著個臉,一身濕
漉漉活象從水里撈出來似的。 

  流川扭頭,瞧見仙道從屋里伸出個腦袋來,一臉表情象見
了鬼,流川看見仙道這莫名其妙的表情就氣不打一處來,瞪一
眼自個摔房門進蒸籠似的屋子去了。 

  仙道看他那樣兒,知道是自己臉上的表情不那么好看,再
解釋也沒用,仔細想想。

   “哼,看來還沒到和解的時候。”仙道冷笑一聲,“我看
他能熬到什么時候,先教他學會讓步這一課也不錯。” 

  這么想著,也就不管流川,自管自地打起電動來。 

  小狐狸還真能撐,進了房就沒見出來。仙道想,該不是又
睡覺了?這么熱也能睡著? 

  沒怎么注意著天就擦了黑,暑氣下去了點,仙道打電動打
得手酸,于是出來找水,流川那邊門還關著,一點動靜都沒有
。 

  一出房間,走進客廳就覺悶得慌,渾身上下毛孔往外掙汗
,仙道心里開始打起鼓來:流川這小子關了門睡,該不會中暑
吧? 

  仙道在客廳里思想斗爭了一會,最后告訴自己,大人不記
小人過,偷偷摸摸看一眼就好。心里想著便朝流川門口蹭,蹭
到門口站著聽聽沒動靜,便小心翼翼去擰把手。 

  手剛搭上去,啪的一聲門從里面打開了。 

  仙道嚇一跳,正對上流川白煞的一張臉,還沒想出自己為
什么站在這里的解釋,流川已經從他身邊跑過去,直奔衛生間
。 

  仙道好笑:上廁所也這么猴兒急?我居然不知道流川是這
種人! 

  沒想立刻從衛生間傳來流川的干嘔聲。 

  還是中暑了。仙道站在流川門口嘆口氣。 

  好一會兒,聽見流川緩過勁來了,在里面用冷水沖頭,再
過一會兒,流川搖搖晃晃從衛生間出來,臉色自然是難看得要
命,正眼也不瞧仙道,又要朝屋里走。 

  仙道向前一步,擋在門口。 

  “讓開!”流川語氣不善,大有再挑舋我劈了你的味道。
  仙道實在看不下去,一把揪住流川,拖他進自己房間:“
各讓一步,別鬧了!” 

  流川沒掙,也不知道是不是沒力掙了,反正任由仙道把他
拽進屋里去,扶到床上躺好。仙道從昨天起遮掩起來的人性光
輝終于再次發散出來,一時間把面子眼睛以及談話等等問題統
統忘光,跑出跑進又是找衣服給流川把汗濕的睡衣換下,又是
倒涼水開藥箱給他找中暑藥,又是擰了毛巾來給他敷頭,好容
易安頓下來,仙道站在床邊上發了呆。 

  “怎么會變成這樣?” 仙道清醒過來,看著床上的流川哭
笑不得,“你睡床上,我睡哪里?” 
  流川裹著毛巾被翻過身蜷睡:“白痴!” 

  身體撐不住,嘴巴還是刀。 

  仙道又好氣又好笑,百年不遇的計算失誤一次,居然就被
鳩占了鵲巢!半年前不就是這樣被他霸去了一對枕頭嗎?怎么
自己就學不乖呢? 

  自亂陣腳,丟了分寸。仙道只有拿巴掌拍自個兒腦袋:“
自做孽,不可活!” 

  正在這兒悲天憫人呢,聽見有人按門鈴,仙道揉揉臉,把
一臉的苦樣揉下去,確定嘴角鉤好了三十度后,走去打開門,
看見藤真帶了一個中年婦人站在門外。 

  “流川先生,多謝你救了我女兒!” 那中年婦人看見開門
的年輕男子,趕緊鞠躬。 
  “我不是流川,是他的朋友。” 仙道慌忙讓她進來。 

   進來坐下,藤真把事情說明白,原來這中年婦人的女兒下
午去游戲池玩耍溺了水,正好流川在旁邊,當場救起來并送去
了醫院,婦人趕到醫院流川已走了,只是從救護人員的口中知
道他的名字,去警局想尋求幫助找恩人,正好遇見上夜班的藤
真,直接就帶了回來。 

  仙道說:“我去叫流川出來。”

    起身往自己房間走,眼角瞥見藤真的眼神兒滿是不懷好意
的笑,只當沒看見。 

  進去推流川,流川被吵著,照例是一拳過來,仙道吃一塹
長一智,早防著,一把捉住,順手直拍流川臉蛋笑:“臭小子
,醒醒,報恩的來了。” 

  流川睡得迷糊,滿心不樂意抽手回去,翻過身再推也不理
了。 

  仙道半天沒見答腔,知道再叫也沒用,只好退出房來。 

  “他睡著了。”有點兒不好意思。 

  那婦人趕緊起身告辭,說是下次再來謝過,不打攪了,仙
道也不好再留,便送他們出去。 

  藤真自然是送婦人回家,出門慢走一步,對仙道詭笑:“
誰先認輸?” 

  仙道臉一紅,推他出門,一聲不吭。 


  仙道沒了床,只好心懷不滿地抱著枕頭在地板上躺著看電
視,琢磨著這么硬的地,睡一晚上會不會做噩夢呢?但給他十
個膽子也不敢去和流川擠一張床,擠不擠得下是一回事,這睡
覺也暴力的狐狸睡相若不好,半夜里被踢下床來只怕更慘。 



  晚上十點來鐘,流川第一覺睡醒了,在再次睡著之前,從
床上坐起來。 

  仙道抬頭,看看迷迷糊糊想弄清狀況的狐狸,哼了一聲:
“你滿意了?如愿以償。” 

  流川瞇著眼睛扭過頭來看他,好半天似乎也沒清醒過來。

  仙道搖搖頭,嘆口氣:“那個……你下午是不是救了一個
小女生,她媽媽剛才來給你道謝,怎么叫你你都不應。” 
  “……” 
  “……” 
  “……” 
  “那女生聽說讀高中?” 
  “……” 
  “是個漂亮女生吧?” 
  “……” 
  “多好的機會,坐失良機。” 
  “……” 
  “你小子沒心沒肝!” 
  “……” 

   仙道再回頭,正好看見流川倒下去,准備進入第二覺。 

  “不會吧?又睡?”仙道樂了,扔了枕頭趴到床邊捏流川
鼻子。 

  流川煩,下意識伸手拍掉仙道的手。 

  仙道收了手樂,半晌,神秘兮兮地問:“喂,你把她救上
來后,有沒有做人工呼吸?” 

  流川沒回聲。 

  “哼!別裝蒜,我知道你沒睡著!” 仙道捏流川的臉,“
你小子,以退為守么?有好事兒也不告訴我,還算出生入死的
哥們兒?” 

  這次,是捏鼻子捏臉都捏不醒了。 

  仙道在諸般花樣試過后,終于掃興放棄。 

  藤真說得對,流川不想說話的時候,掐死他你都掐不出個
音兒來。 

  仙道在深夜關上電視倒向地板時暗笑:流川居然任我捏了
半天沒反抗,也算是賺回來了。 



  不過世上的帳是很難算清楚的,特別我們不清楚流川是否
真的睡著了所以不知道仙道作出的挑舋以及在他臉上的惡搞,
我們知道的只是流川第二覺睡醒時是在凌晨四點,他從床上下
來并且准備上衛生間,我們同樣不清楚流川站在呼呼大睡的仙
道面前,盯著他看時的那兩秒鐘眼睛里有沒有聚焦,我們只知
道他隨后毫不猶豫地一腳踏上仙道肚皮,穩穩地從上面踩過去
走向了衛生間。 

  皮糙肉厚的仙道從噩夢中驚醒,依稀記得夢中有大車輪從
肚皮上輾過。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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