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仙道自認為始終是個稱職的學生會會長──盡管有時會借著會長之
名逃課然后跑去釣魚。不過，從學校至今還沒因他慘糟什么損失來看，
一向奉行“做人要有自信”的仙道對自己的工作十分滿意。

    ──直到這天。

    在看見牧時以“最近海南很閑嘛！居然任會長前來串門？”為開場
白被牧用“你失憶了？”的疑惑眼神予以回復之后，仙道才猛然醒悟。

    果然自己問題很大！

    連歷年來都一直進行的海南與湘陵一年一度的聯誼會都忘了，追究
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記性的問題……

    不過，追不追究是內部問題，表面上至少是若無其事的樣子，仙道
笑了笑，“光陰似箭啊！一會兒又過了一年了呀！”

    顯然沒多大同感的牧很有風度的未予以反駁，他只是開門見山地開
口，“今年的活動……”

    就在仙道相信自己又會聽到去年活動內容說辭的翻版時，他的副會
長以一臉不在狀況的表情走進了辦公室。

   “翔陽的學生會會長藤真要來見你……”

    未盡的語意是仙道完全可以領悟的涵義。

    一直以來，湘陵和翔陽都處在一種敵對的狀態。即使說雙方的學生
互相充滿了敵意也不為過。所以說，作為雙方學校的學生會干部，自然
也是處于老死不相往來的關系中──雖然沒必要“仇人相逢，分外眼紅
”。

    ……但是，說到翔陽的學生會會長來見湘陵的學生會會長──感覺
實在很戲劇化啊！

   “請他進來吧！”仙道一時間也只有以不變應萬變。

    很快，一個外貌姣好勝過女子的漂亮男生隨越野走了進來。

    比起堪稱絕色的美麗，讓仙道更為注意的是，在這男生走進來的時
候，那或者因皮膚顏色太深而顯得高深莫測的海南學生會會長神情明顯
地變了一下。

    能夠讓牧動容的事，那一定很有趣吧？

    不過，翔陽的學生會會長看來沒什么反應啊。兩個人也沒有認識的
表現。是怎么回事呢？

    雖然覺得好奇而好玩，不過仙道只是不動聲色地站起身來，“沒想
到翔陽的學生會會長會親自光臨，不勝歡迎啊！對了，我給你介紹，這
位是海南的學生會會長牧紳一。”
   “初次見面。”藤真象征性地打了下招呼。比起牧來，他更多的是
以審視的目光打量著仙道。
    牧的反應有些不太自然，但相當坦率地開口，“我們好像在哪里見
過。”
    聽到這個聲音，原本沒多看牧一眼的藤真不由重新望向牧，微微露
出了詫異的神情。掃視了牧一圈后表情顯得若無其事地說，“我可不記
得有見過還在念高中的大叔。”
    因為到底是自己的朋友，所以仙道費了很大的勁止住自己想笑的欲
望。他打圓場地岔開話題，“對了，藤真會長今天前來有什么事嗎？”
   “是這樣，”藤真聞言沒有再理會牧而說到正題，“這么多年湘陵
與翔陽都少有往來。我希望能改善一下兩校的這種關系。所以在近期想
舉辦一次聚會，也邀請湘陵的學生參加。不知道仙道會長以為如何？”
   “能夠借此機會使兩校更加友善的話那是再好不過。只是，最近正
想和海南搞一次聯誼，不如三校的活動就辦在一起吧！兩位覺得呢？”

    人的本性是不可違背的東西，覺得牧藤真之間氣氛奇怪的仙道忍不
住想作怪一下。玩心令他對藤真的用意也完全忘了考慮，在看到兩個人
的意外表情時暗暗笑了。

   “是啊，牧會長也來參加吧！”藤真揚起了明媚的笑容，盡管多少
看來像是在進行挑舋。
    牧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下了頭，“也好。”
   “時間我再通知，那么到時我就恭侯大架了。” 這句話聽去來就似
乎更加不懷什么好意了。

    而由于藤真望著牧，這讓仙道完全忽略了自己原本才是那個被恭侯
的人……



   “請進！”仙道打開了門說道。

    門后是顯得相當整潔而干淨的房間。這讓從來不知道自己房間為什
么就不能不亂的流川有些意外而佩服地瞥了眼仙道。

    接收到這樣的眼神讓昨晚花了好長時間打掃的仙道終于停止了認為
自己這種行為很傻的想法。至于哪點值得了，仙道一時半會兒是想不明
白了。只是望到流川毫不遲疑地走進房間又本能地有感而發，這樣沒有
防范之心真是很讓人操心啊！

   “我倒算了，如果以后有別人請你去他家的話，可不要就這樣冒冒
失失地跟去啊！如果對方是壞人的話那就危險了！”

    說出這句話的仙道不由發現自己的語病很大。這個時候被人回一句
“你就不是壞人了？”他簡直就是自招的。

    不過，流川聞言卻沒有反駁，反而顯得有些認真地望向仙道，“你
有沒有做過什么壞事？”

    仙道徹底怔住。

    上下打量了一下仙道，流川想起昨天忽然跑到自己家里來的表哥。

    到最后都沒搞清表哥來意的流川唯一注意到的是，不知是從何談起
，但就怎么的扯到了仙道的身上。

   “你們的學生會會長那作風……上梁不正下梁歪。在那種學校還不
如來我們翔陽呢！”

    那個表哥的確從小就是高材生，不過，犯錯的時候也從來不少。所
以，對于這句話流川很懷疑。

    眼前這個男生雖然的確最初的時候覺得怪怪的，可是，接觸久了就
開始改變了原來的想法。

   “你不是壞人。”流川考慮了一下，自己給出了答案。

    從來沒把自己當作過善類，直到聽到這句話。

    不是自鳴得意。

    而是，甚至未被自己認識過的自己，就這樣被眼前的男生理解而肯
定。仙道一時思緒萬千。心里好像有什么東西被融化般，竟讓人無力出
聲說些什么。

    良久，才能恢復原樣。仙道拉著流川在電視前坐下。

   “我借來了昨天球賽的錄像帶。你坐在這兒看！”
   “嗯。”流川雖然對于能看到球賽而顯出了一點高興，不過，對于
做這項安排的仙道顯得理所當然。

    這讓找了好几個人才總算輾轉借到帶子的仙道有種溫暖的感覺。

    ──現在，他也總算理解了自己這些莫名其妙的反應……


    仙道到廚房去煮咖啡和做餅干。

    平時里廚房對仙道來說也只能派這兩個用處，這時全都拿出來獻寶
，還忙得不亦樂乎。

    咖啡煮好后，仙道首先拿給了流川，“是要加糖還是牛奶？”
    一直盯著屏幕的流川居然抽空望向了仙道，并且還考慮了一下的樣
子，“牛奶。”
   “好，我去拿！”仙道拿來了盒牛奶，繼續到廚房忙去。

    還是第一次這樣服務別人。

    也第一次這樣全心全意。

    是因為……


    仙道捧著餅干再出來時，流川已經把咖啡喝光。不過，與此同時，
牛奶也一起被喝個光。

    一杯咖啡兌一整盒牛奶？那到底是喝咖啡還是喝牛奶？

    仙道一怔之后立即明白過來，“你不喜歡喝咖啡？”

    流川的目光沒有離開球賽，他漫不經心地“嗯”了聲。

    現在想來，果然不像個會喝咖啡的人。小孩子還是喝牛奶的好。不
過，看著空掉的杯子，仙道忍不住問，“那你還把咖啡喝了？”
   “誰叫你煮了！”說到這一點流川不滿地回了句。



(5)

    活了十八年，至今沒能找到一個女朋友已經是讓人在夜半夢回時忍
不住仰天長嘆的事了。然而，當出席這樣的派對，拿著說要帶女伴前來
的請柬卻只能和一直剝削著他的勞動力的男性情聖會長一同前往，越野
覺得自己的想象力雖算不上太丰富，不過，也應該能確定，比自己現在
的遭遇更衰的事情應該已經是很少了吧？

    ──雖然身旁這個情聖今天居然也孤身一人多少讓人有點安慰。

    不過，沒事干嘛要搞這種聚會？年輕人應該有理想有抱負，不是說
花前月下的就好。也該想想有些人雖然很有魅力卻不巧沒有戀人的情況
！

    作為湘陵學院學生會的副會長，越野對于鄰校辦這樣的晚會有種恨
鐵不成鋼的感覺──當然，如果有女朋友的話，可能想法就不一樣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一向身邊美女如云的大帥哥今天怎么也會落單
了？

    這讓越野感嘆著如今女生的奇怪眼光之際也不由好奇地瞥向了仙道
，“好久沒看到洋子了，最近又換成誰了？怎么今天放了我們大情聖的
鴿子？”
   “因為現在我沒有女朋友啊！應該說，接下來我都不打算再交女友
了……”仙道漫不經心地回答。
    對于這樣的答案，在當事人還沒注意前越野先嚇了一跳，“喂，仙
道，你哪里不舒服嗎？”

    不是這個花花大少在發燒，就是自己病得神智不清了！

    越野夸張的反問令仙道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

    果然不像自己該說的話啊！

    仙道笑了笑，“好像是問題很大啊！不過，看樣子已經沒治了。”

    在越野驚異地目光下，仙道想著那個與溫惋女生的形象相去甚遠的
約會對象。

    應該說，這一次是第一次那么認真吧？



   “仙道會長，你終于來了呀？這位想必就是仙道會長的左右手越野
君吧？”來到會場藤真就迎了出來。
   “我是越野宏明，請多指教。”越野對這位翔陽的美艷會長道。

    不過，后者的注意力則在禮儀性地向越野致意后便轉向了仙道。

   “咦？湘陵的第一大帥哥今天怎么沒帶女友來？”
   “藤真會長說笑了。我哪里有什么女友啊！”
   “我看說笑的是仙道君吧？不過沒關系！我們翔陽也有許多不錯的
女生。既然今天仙道君孤身一人，不如我將我們的校花介紹給仙道君認
識吧！”
   “不用麻煩了……”

    仙道還沒說完，藤真已經熱情地拉著他往里面而去。

    留下越野在原地發怔。

    這是什么世道？

    那個身邊女生可以用人滿為患形容的花花大少居然還有人為他介紹
美女！而偏偏這邊有個無人問津亟待脫貧的，倒沒人那么多事地給他介
紹個。

    ──不是絕世美女也不要緊啊……



    所謂的“校花”看來果然不是騙人的啊！

    被稱之為“茉理”的女生含羞帶嬌地向仙道鞠躬道，“我是淺川茉
理。初次見面。”

    像這樣有著日本傳統之美的女生在如今的時代可以說已經是稀有生
物了。即便是仙道閱美無數，也不得不承認，像這樣的女孩，堪稱極品
。

    拒絕這樣的女生實在不是紳士所為。仙道只有維持著他的笑容，“
初次見面，很高興認識你！”
   “那邊同時舉行的是我們學校今年的學園祭。仙道君，讓茉理領你
好好去玩吧！”藤真充分發揮了一個紅娘該有的作用，將兩個人往外趕
去。

    直到望著兩人走遠，他目露深思地轉回頭來，往會場偏僻的陰暗角
落望去。

    毫不費力地便看到某個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的男生。

   “小楓！快起來啦！今天是叫你來玩的，不是讓你來睡覺的！”

    好歹當了人家十几年的表哥，那可不是白當的。面對睡眠中令旁人
不敢越雷池一步的流川，藤真無畏地揉著表弟的頭發。

   “會亂的。”流川除了撥開藤真的手之外果真也履行不了“絕不輕
饒”的宣言。
    藤真拉起流川，“來吧！如果覺得舞會無聊的話，我們去外面逛逛
吧！”

    ──仙道，讓我們一起來看看你的真面目吧！

    心里這么暗暗道。

    那天看到自己的表弟居然被湘陵那個著名的花心情聖拉著手，對于
一向自認精明的藤真來說，立即便意識到了小紅帽的安全就要靠自己來
保護了。

   “你們的學生會會長那作風……上梁不正下梁歪。”

    這樣暗示著自己的表弟，卻沒有收到一絲效果。藤真發現這個問題
的級別比他想象中的要高了許多。

    ──其實，他也不是一定要拆散這樣兩個人。

    那天一旁偷偷觀察著他們，發現仙道送表弟回家后，直等到表弟走
進大樓看不到身影后，他才開車離開。

    這樣的細節，有一種很特殊的效果。藤真覺得自己好像都有一點點
的感動。

    不過，仙道始終不是個可以讓他放心的人。藤真決定要考驗一下仙
道。

    美女當前，要好好看看這位情聖的表現了。

    一邊不讓流川注意，另一邊藤真悄悄瞥著仙道與茉理那邊的情況。

    只見傳聞中風流瀟洒的湘陵學生會會長居然顯得那么拘束。與美人
的生分表現全然不像一個稍有經驗的帥哥所會出現的樣子。

    這位詳湘陵會長特意保持距離是出于怎樣的原因呢？

    藤真琢磨著。

    就在這時，茉理恰巧划倒，而她身旁的仙道本能地去扶她。

    于是，曖昧的畫面就這樣簡單的產生了。

    ──嬌弱美麗的女孩倒在高大瀟洒的男生懷里。

    在一方面，這樣的畫面的確有點養眼﹔而另一方面，這更是藤真邀
請仙道來參加這次晚會兼學園祭的終級目的。

    正是想讓表弟看到這樣的情景使他認清眼前的男人。

    可是，現在藤真不由猶豫了。

    因為他隱隱覺得仙道可能和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樣。而且，這樣的
畫面也不過是個誤會。他不能騙自己的表弟。

    正這樣想著，事態卻出乎了藤真的意料。

    沒准備開口引起表弟注意的他聽見了仙道意外的聲音──“流川？
”

    因為看到了意外的人而失聲叫出聲的仙道成功吸引了流川的注意力
。

    聞聲回頭的流川恰巧看到了仙道懷中的大美人。



(6)

    這個時候，仙道深深體味到古人說的“聰明一世，糊涂一時”是怎
樣的真知灼見，讓人不得不信服。

    想來以自己的聰明才智怎么可能犯這么低級的錯誤呢？

    什么時候不好出聲？

    偏偏在自己很無辜地摟著個女生時去喊那個自己絕對不希望他誤會
的人。

    望著回望過來了流川，已經糊涂了一時的仙道又糊涂了第二時。平
時可以舌燦蓮花的嘴這時候卻不合時宜地偷懶了。

    只是怔怔地看著流川，連懷里還抱著個美人也忘了避嫌地放開。

   “茉理，你真是不小心啊！怎么划倒了？”藤真率先走上了前去扶
茉理。

    這樣解著圍的他發現世事有時實在很諷刺啊！

    本來還想制造這樣的局勢，可真的出現了的時候倒反過來要他試著
澄清。

    他這是上演的哪門子戲啊？

   “是啊！她剛才沒站穩。”

    從來不會作任何解釋的仙道早已認命了，知道自己在這個男生面前
會有太多的破例和改變。這時候只希望流川能夠相信他的話。至于自己
這樣的表現很有失他的瀟洒風度已經不再在乎了。

    而流川對于仙道的話以及剛才的事件也很不在乎的樣子。他只是略
帶意外地望著仙道，“你怎么會在這兒？”
   “我是受到藤真會長的邀請。對了，你們認識？” 仙道望向藤真，
終于聞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
    藤真無邪地笑了，“原來仙道君和我們家小楓是認識的呀？”

    自己的表弟哪能不懂？看到流川的表情，藤真立即明白，不由玩心
大起。

   “你們家的？” 仙道差點挑舋地問出口。隨即總算聰明回來了。既
然可以看得出藤真眼中明顯的惡作劇意味，那么，自己又何必照著他的
劇本演戲呢？
   “是啊！不止如此，我們的關系非比尋常啊！”仙道回以微笑著回
答。
   “這……”藤真正饒有興趣地接著招，但他的雅興卻被人打斷了。
    學生會的某干部找了過來，“會長，海南的學生會會長到了。會長
要不要親自表示一下歡迎？”

    要！當然要！藤真的斗志迅速轉移了目標。

   “那么希望仙道君和我這‘表弟’今晚能玩得愉快吧！”

    ──所謂“其言也善”也未必是某種特定情況下才會出現的情況啊
！

    仙道發覺。

    尤其當茉理也功成身退之后，不由感到今晚真的有可能會玩得愉快
了。

    不過，看到他抱著美女而無動于衷……

    ──誤會固然不好，可是，不誤會好像也沒什么好啊……

    想到這一點，仙道又忍不住苦笑，“好歹我們現在的關系也算是戀
人，你看到剛才那樣的畫面，多少也有義務表示一下吧？”
    對于仙道的話流川覺得莫名其妙，“你扶一下那女生和我有什么關
系？”
   “你的意思是，你肯定我只是扶那女生而不是出于其他目的？”

    人真是很矛盾的生物啊！先前還惟恐流川誤會，現在仙道卻不自覺
地去引導流川。自己都覺得自己很可笑。

   “你沒有其他目的。”流川肯定地說。

    有一刻仙道真的說不出話來了。

    是啊！他應該早就發現了。比他自己更了解“仙道”那個人的只有
眼前這個單純而直接的男生。

    好一會兒，仙道笑開了，“我們去那里玩吧！有好多人，看上去很
有趣的樣子！”

    剛才還很困的流川此刻一點也沒有想睡的意思了。自然而然地任仙
道拉著他往平時最不習慣的人群里鑽去……


    這夜真是很盡心的一晚啊！

    雖然只有簡單而毫不煽情的活動，可是，卻有著不一樣的風情。

    仙道發現，原來在認識流川以前自己從來沒有找到真正讓他滿意的
方式。

    其實，是要看對象是誰吧？

    只是，仙道發現流川卻始終心不在焉的模樣，仿佛心事重重。

   “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那個賭約什么時候結束。”

    聞言仙道不由心一沉。

    以為就這樣天長地久，就這樣朝朝暮暮。可是，即使一往情深也只
不過一廂情愿。

   “怎么想到這個問題？”苦澀地問。
   “因為不想結束。”流川略帶困惑地回答。
   “那么我們永遠也不要結束！”仙道情不自禁地一把擁住流川。

    從來不習慣親昵動作的流川卻不排斥。他乖乖地呆在仙道的懷里。

    只聽仙道在耳邊說，“我真是好傻啊！直到現在才發現，其實，就
在你撞上我的那一刻，我已經愛上來那個罵我白痴的男孩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