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過去式
第八章∼ 尼亞爾 : 回憶的序幕

作者﹕小伍

    醒來的時候,看到桌上留著一張便條 ∼ 承蒙照顧!

    他走了?!

 

    來到這裡一星期,尼亞爾被這裡的環境、這裡的資源迷住了。

    湖∼像一個圓心;森林便圍繞著平靜的湖,慢慢擴展開去;從
空中向下望,大概會看到一面用翡翠鑲成的鏡子。靠近湖的,都是
高高的松樹;而森林的邊緣則是矮矮的灌木林。這個森林就是這樣
,越步向中心,越是神秘,越是引人入勝。


    習慣飄泊生活的尼亞爾竟然有留下來的衝動。

    今天的陽光特別燦爛,曬得人身體發燙。

    充滿能量的陽光穿透尼亞爾的皮膚,滲透到他的血液之內。

    好暢快!

    來到這裡一星期,尼亞爾被這裡的環境、這裡的資源迷住了。
    他想去外面走走,整天東躲西藏,已經太久沒有到過鬧市。便
決定到市集走走。

    所謂市集也不過是個大廣場,到處都擺放著販賣的攤子。單看
老板和客人在討價還價,已經是絕佳的娛樂。

    尼亞爾在攤子之間踱步,欣賞著物,也欣賞著人。

 

    突然間,街道的盡處塵土飛揚。
    接著,馬匹的嘶叫聲、人群的呼喊聲迅速傳入耳中。
    真是太意外了!
    眼前的攤子像遇到旋風一樣,被踏得稀爛;眼前的人呢,則像
驚弓之鳥,忙於奔走!
    太混亂了!


    在尼亞爾還未清楚發生什麼事之際,兩匹野馬已朝著他的方向
沖過來。

    他退了一步,看準馬上的韁繩。
    一扯一躍,人已上了馬。

    他感到另一個人也和他一樣躍上馬背,試圖令馬兒安靜下來!

    但這裡的人太多,人群的呼喊聲反而嚇著了馬兒。

    尼亞爾見騎在另一匹馬上的人向南走,他也跟著策馬向南!

   「他是這裡的人,必定熟識這裡!」憑著這一點對人的信心,
他跟在那人身後,但跟到一片灌木林中,便跟脫了!
   「這地方好眼熟?!」尼亞爾不住在腦中翻查資料,「對了,
是小湖旁邊的森林!」

    這回,他認清了路。

    馬兒不斷跳動,想把我從馬背中摔下來。

   「你想自由吧!你想盡情跑吧!好!我給你跑,給你跑個夠!
」

    他放著馬兒跑,讓他跑得倦了、跑得氣力也消了,才慢慢領他
向湖邊踱步。

 

    茂密的松樹圍繞著平靜的湖面。陽光穿過樹梢,直射到湖面上
,再從湖面反射入眼內。微風吹過,令樹枝搖晃,發出溫柔的「沙
沙」聲,伴以「踏踏」的馬蹄聲。

    一切都這樣熟識!

    我不正是為了這幅天然的畫而留下來嗎?

 

    平日只有我留戀的湖邊,多了一個人。
    我知道他是誰!
    從大樹旁繫著的馬兒,我知道他是誰!

    他看來很累。
    我何嘗不是!
    畢竟馴服一匹野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把馬兒繫在同一棵樹下,來不及與他打招呼,便飛快的跳入
湖中。


    耳朵被湖水蒙住,鳥聲、風聲聽起來別有風味。

    在湖底望上去,陽光一閃一礫,隨水盪漾,像夢幻一樣。湖水
被我擾亂了平靜,泛起一陣陣的水泡,向我面上湧來。

    好舒服,好暢快!
    我最愛這種感覺!

    來了這裡之後,每天我也要在這湖裡浸上好一段時間。就是不
願浮上水面,湖底的世界太美了!


    終於我浮上了水面,「好涼快!」我不禁贊歎了一句。

    坐在湖邊的那個人望著我!

    一張俊美的臉,大概令不少女孩子心碎;他的臉漲得通紅,衣
服被割得破破爛爛。

    或許太累,雙眼欠缺精采;但迷迷糊糊的眼神,像迷了路的孩
子,令人有衝動去安慰他,照顧他。

 

   「剛才真險呢!」我打破了相對無言的局面。

    他微笑。
    只笑,不語。

   「你的騎術很棒!」我用布抹著頭,整理著衣服。
   「你也不錯!」他終於開口了!
   「那匹馬把你害慘了!」我指了指他身上的傷痕。

    他打亮著我,面上露出了奇怪的神色!

   「我是從小路進來的!」

    整理好衣服,便準備策馬回家。給馬兒這樣擺了一整天,浪費
了不少體力。也好,賺到了一匹好馬;雖然兇了一點!


    我將繫著馬兒的繩解開,便上馬離去。

    他也要走了。

    在我眼前,並未見到俊朗少年翻身上馬的場面;也許他太累了
,身子上到一半,便跌坐在地上。

    體質也太差了吧!我想;「怎樣了?」我從馬背上跳下來,迅
速走過來。
   「不是緊,坐得久了,四肢都軟軟麻麻的。」

    我翻開他的衣袖;他的手,他的腳,他的身體都被樹枝割傷了
。

    傷口淺淺的,該不會有大礙;「不是坐得久,而是你被一些帶
有麻醉成份的植物弄傷了,手腳會有點麻。放心,只是擦傷,那麻
痺感很快便過了!先到我家休息一會,待麻醉葯過了才走罷!」

    我也不待他回答,便扶起他,帶他到回家!

 

   「尼亞爾,人心難測,別那麼容易相信人!那麼容易便去幫人
!」
   「是嗎?羅神父,做教士不是要救贖人嗎?不相信人家,人家
又怎會相信你!」
   「孩子,好好記往我的話!不依我,總會有你受的。」
   「我不信...」

    我不信,我從來不曾相信。
    但顛沛流離的日子令我動搖。
    可是,爾虞我詐的根本沒有意思。
    罵我傻,罵我笨,也許吧!
    但這裡有人需要我。


    那個人,名字也沒有留下;除了那一句:「承蒙照顧!」

		*	 *	 *	 *

    晚上,湖邊別有一番境緻。
    月亮代替了太陽的位置,向森林洒著柔和光線。
    森林蓋上一層銀白的披肩。

    尼亞爾索性睡在湖邊;天為披,地為蓆。

    好瀟洒!
 
    瀟洒?

    自從由修道院逃出來起計算,便四處飄泊、流浪。我沒有去計
算有多少個居無定所的晚上!
    雖然∼五年未嘗好好的睡一覺;
    雖然∼怕他們再追來,把我帶回去;
    雖然∼有點厭倦這種朝不保夕的感覺;
    但是最少我可以得到自由了,
    自由....一生的顛沛流離來換取的自由。

		*	 *	 *	 *

    逃忙的日子已經夠糟,不可以令自己不快樂!過日子要過得充
實。否則活了也是白活;所以我永遠在忙。白天,忙著採藥、忙著
研究;晚上,忙著觀星、忙著繪製心中樂土的藍圖。看似從早到晚
也在忙。
    其實也不然,白天和夜晚的交界是我的私人時間;黃昏時,我
什麼也不做;只喜歡跳入湖中,享受水世界的美,享受那飄忽不停
的感覺。讓每一個毛孔被湖水沖擦著,也讓雜亂無章的思維可以冷
靜一下。

 
    今天例外,因為外來者闖入了我的國度!青年站在畫架前,面
對著湖面,不住的畫。
    距離太遠,看不見他的畫。
    起初想,他待會便走;誰知一待,便待上一個下午黃昏時,我
再來這裡;他仍然在湖邊畫。
    沒法子,反正小湖不是我獨有!

    忽然,我起了搗蛋的念頭。
    隨手拾起一顆子,往湖面拋出去;石子在湖面躍動了四次,便
沉下湖裡。

    ∼哦!退步了。


    那人被嚇了一跳,向我望來。

    是他?

    我有點意外,但不動聲色。

    他呢?

    則意外到極點!那副表情像在說,「你怎會來這裡?」
    我被他的表情逗樂了,笑道:「又見面了!」
    他木然的答:「嗯!」

    我大刺刺的走到他身旁,拿起他的畫欣賞。

    年青年,又不是女孩子,該不會太侷緊。


    他的畫真美。不是單純的寫生,連意境也加了進去。
    怎生畫法?
    我由衷的贊歎:「畫得真好,比實景多了幾分味道。上次竟然
睡著了,不好意思!」
   「不要緊!」
   「尼亞爾.安哲」我伸出手來,報上了我的名字。
   「迪雅斯.亞柏特」

    算是認識了!

 
    這個人很特別。一身簡樸的衣著,配襯著一張俊美的面。儒雅
中帶點寂寞。明明是年輕的小子,偏偏又有點看透世情的氣度。他
整個人也不合常理,一點也不協調;自第一次見他便已經感覺到。
好像錯生在這個時代,又好像錯生於某個環境。

		*	 *	 *	 *

    從那天起,迪雅斯多了一個去處;尼亞爾多了一位朋友。

    剛採藥回來,尼亞爾見到樹屋的窗被打開了;他整理一下背上
的藥擔,拉著樹藤,爬上屋子裡。

   「來了嗎?」尼亞爾放下擔子,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來。

    迪雅斯正在研究著他的筆記,見他回來,便將注意力自書本轉
移到他身上。

   「這些複雜的病症你也會治嗎?」他揚起尼亞爾的筆記。

    尼亞爾無力的點頭,今天的要找的草藥特別難找,費了他好些
時間。

   「城裡的居民也患上這種病,你可以替他治嗎?」
   「...可以,但我不想太張揚,明天晚上,你帶我到病人處
吧。」
   「為什麼總要躲起來?我以為你是個開朗的人,喜歡無侷無促
;原來你愛東躲西藏!」
   「迪雅斯..」
   「你學這些東西為的是什麼?」
   「救人!」
   「那你現在做什麼?」
   「自救!」
   「為什麼?」
    尼亞爾苦笑,「對不起,我還不能告訴你!」
    迪雅斯不滿,他憤怒,「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拋下這句話,起身便走。

   「迪雅斯...」

    他想去追,走了兩步就停下來。
    追到了又怎麼,可以告訴他嗎?


		*	 *	 *	 *

    尼亞爾如常到山林間採藥,真可笑,搜集那麼多草藥,根本沒
有用的機會。

    他靠著樹幹,想著過去的日子;得到自由又如何?難道要我一
生困在這山林中?

    尼亞爾不憤,他要飛;而且要飛得高、飛得遠!

 

   「唦!唦!」樹林傳來草木被撩動的聲音。

    尼亞爾知道有人正向著他的方向走來;「追來了嗎?」他的臉
上再出現自信的微笑,「這次不會逃了!」

    他站住,等著那人來找他!

    腳步聲愈來愈近,他甚至可以看到那人的身影。

 

   「尼亞爾!」那人高聲呼喊!

    好熟的聲音?
    迪雅斯?!
    怎會是他?

    迪雅斯跑到尼亞爾面前,氣已促得無法說話。他二話不說,拉
著尼亞爾便跑。

    尼亞爾滿腦子是疑問!

    他要帶我到那裡?不是在生我的氣嗎?何以又匆匆跑來?

 

    我們一直跑,跑回小屋裡;迪雅斯率先爬了上去,衝入屋內;
見到藥瓶便放進尼亞爾的擔子裡。

   「你幹什麼?」我捉著迪雅斯的手;「那種病你會治吧?」

    是指上次提及的病吧!
    我點頭。

   「我的朋友得了那個病,現在要死了,告訴我那些藥合用!告
訴我!」
   「冷靜一點!」
   「他快死,容不得我們拖時間。」
   「不行的,沒清楚狀況便亂投藥,準會令他更嚴重!」

    迪雅斯摔開我的手,恨恨地瞪著我。

   「那又怎樣?反正是死!」

    我挽起了藥擔,放了幾瓶藥水,取了一些草藥。

   「帶我去!快!」

    迪雅斯呆了一陣子,接著露出興奮的眼神。

    是打從心裡笑出來的表情!相處了兩個多月,還是頭一次見他
笑得那麼燦爛。

 
    迪雅斯領我貧民區內,還沒有待馬兒停定,便飛身下馬。

    我隨他走入一間破爛的小屋。

    斗室之內,昏暗潮濕,半點燈光也沒有;只有婦孺的哭聲。

   「尼亞爾,這裡!」

    迪雅斯帶我到小屋的睡房,一個身形瘦削的男子正躺在床上。
臉上已沒有半點血色,連抬起口的頭的氣力也沒有;卻不住的安慰
床邊的妻子,「別擔心,休息一會便好了!我不要見你哭。」
   「別待在我床邊,卡婭餓了,去照顧她吧!」

    他的妻子好像沒有聽到他的話,只是哭!不停的哭!

    這樣的場面...我不要看見!

    我走到男子的身旁,替他察看病情。
    已經相當嚴重!
    這是勞病,起初只是小問題,休息一會便好了。
    何以會弄至這個地步!
    竟然有人如此不珍惜自己?
    這男子也真是,為何不好好保重,讓身邊的人擔心!
    我憤怒!
    若然上次,迪雅斯向我提出請求,我立即來了,情況可能不會
這麼壞!
    我這蠢材!
    不會讓你走!你要逃到那裡?
    要把照顧妻女的責任都推給別人嗎?

		*	 *	 *	 *

    上午還陽光普照,晚上則下起滂沱大雨。

    尼亞爾跌坐在小屋的門口;也不理會地面又濕又髒!

    他癱瘓在地上,任由被汗水沾濕的髮梢貼在面上。也任由雨水
打在身上。
    好累!腦子空空的什麼也想不到。

    迪雅斯從屋裡走出來,蹲在尼亞爾面前;「做得好!」
   「嗯!」
   「他睡了!」

    尼亞爾不語!

    迪雅斯眐眐的望著他,想從他臉上窺伺他的內心世界。

   「我回去了!」尼亞爾站起來,往樹林的方向走。
   「尼亞爾...」

    他頭也不回,愈走愈快,簡直像逃一樣。

 

    尼亞爾一直跑,不停的跑。雖然已經倦極了,但還沒有榻下來
。他要將所有能量也釋放出去!

    雨很大,風也很大。雨夾雜著風,像千把利刃打在他身上。

    痛?感覺不到!大自然的酷刑比修導院的溫和多了!

    他見到湖,那個令他心境平靜的湖!湖面已經被雨打得滿是漣
漪,像他的心情。

    不理了!

    他跳入湖中,湖水會令他安靜。

 

    黑夜的湖泊顯得格外深沉,但他不怕。跳入湖中的一刻,湖水
像感受到他的心情,讓他陷入懷內!

    水的漩渦在尼亞爾身邊擦過,像母親溫柔的撫慰。

    好想哭!忘了有多久沒有痛痛快快哭一場。

    他記起羅神父的話;「尼亞爾,你要自由便要負出代價!外面
的世界不比這裡,收起你的眼淚!花時間去哭,還不如花時間去想
解決方法!」

    自那天起,他不再哭了!

    沒關係吧!反正水裡,根本分不清水和淚。

    不行!
    就是不行!

    他固執,他依然記得答應過老師的話。

    這夜,他便這樣浸在湖中,渡過了整整的一夜。

 

    夏季的天氣總是反覆。

    昨夜是大雨,今早又放晴。

    太陽似乎要消除大雨的痕跡,不斷展示著自己的熱力。

    把路面的水窪晒乾了、把樹片上的露珠晒乾了、也把尼亞爾的
身體晒乾了。

    倒躺在湖邊,全身濕透的過了一整夜;接著被熾熱的陽光將身
體弄乾。

    無論心靈,還是肉體;些刻,他都軟弱得像個嬰兒。

   「真窩囊!」他自嘲。

    他勉強的站起來!

    眼睛失去焦點,眼前的事物一忽兒旋轉,一忽兒濛瀧。

   「要回家去!」他告訴自己。

    回去後,總可以服點藥令自己好過一點,清醒一點。

 

    別忘記,他的家在樹上!
    他可以回家嗎?笑話!
    身體好重,像是不屬於他;每走一步都雖要付上全身的氣力。
    他的視線愈來愈濛糊,最後只剩下一片黑暗。

		*	 *	 *	 *

    幾個人捉住我,把我的衣服脫下,強行替我穿上黑漆漆的袍子
。我爭扎,那幾個人像巨人,也像魔鬼。他們都穿著黑漆漆的袍子
,胸口懸著一個銀白的十字架。

   「爸!媽!救我,別掉下我。」我哭著,我叫著。

    哭,哭得呼天搶地;叫,也叫得歇斯底里。

   「孩子,保重!要聽修士的話!」爸擁著身子不住發震的媽,
只留下這句話。

    他們走了,頭也不回!竟然忍心拋下我?我可是他們的兒子!

   「爸!媽!我不要在這裡,不要....」

    忽然,後頸受了一下重擊。

    好痛!

    我不聽話嗎?我頑皮嗎?
    我改好了!不要拋下我,不要!
    頸椎很痛!頭好痛!
    心∼好痛!


   「不要走...不要走...」睜開了眼睛!

    爸、媽在那裡?已經走了嗎?
    我呆了一呆,還未搞清楚狀況。
    我在床上,手被捉得緊緊,誰?
    接著一張儒雅的臉映入的眼簾,這張臉多了幾分徬徨。
    一雙充滿關切的眼睛望著我。

   「迪雅斯?」
   「醒了?」他舒了一口氣。

    我下意地往自己的臉上摸了一下,一片濕潤!
    是汗?還是淚?
    不可能吧!我答應過人家不會哭的。
    我變回大人了!

   「剛才...」我望著迪雅斯。
   「昨晚你失魂落魄的,我放不下心來,今天一早便找你了。好
了點嗎?」
   「嗯!」
   「太好了!」迪雅斯的眉頭鬆開了!

    他沒有再說話,我也沒有接口!

    原本狹小的小屋,因為沉靜而顯得空洞。

    迪雅斯依舊沒有表情,但眼睛滿是疑問!

 

    我感激!他是想知道什麼的,但沒有問。他顧念我的感受!

   「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他的話、他那幅激動的表情,在我腦中閃過。

   「迪雅斯...」
   「需要點什麼嗎?」

    決定了,冒一次險吧。
    不!他是我朋友,絕不會讓我有危險。

   「我要把我的過去都告訴你。」
    迪雅斯眐眐的望著我,道:「別勉強,你有你的理由。」
    我搖頭,「我想你知道,否則你永遠不會明白我這個人。」

    這個樂觀與悲觀混在一起的人。

    他無力的坐在床上,雙眼望著遙遠的地方。

    ∼ 迪雅斯,我信任你!不知怎的,我就是信任你!
    沒有理由,純粹是一種感覺。

   「迪雅斯,能與我分享我的過去嗎?」

		*	 *	 *	 *

    還不滿五歲便被父母送到修導院,那一天,我的世界簡直塌了
下來;當時,父母是我的世界,但他們離棄我。我年紀小,喜歡自
由,喜歡跑到海邊,嗅那帶有海水味的海風;但自那天起,自我被
迫穿上那黑漆漆的修士袍起,我失去這樣權利。

    知道嗎?一個五歲的孩子只知道自己喜歡什麼,討厭什麼。對
與錯,也只是大人們教的。要阻止孩子去做喜歡的事,便是討厭。
當時的我覺得修導院的一切都十分討厭。神父要我認識主,贊美主
!但沒有這個祂,我會被離棄嗎?當時的我只知道,天真的童年要
劃上句號。

    修導院是嚴肅的地方,要小心,千萬不能出錯;否則便有我受
。在這裡愈待得久,便愈會發覺要離開是絕無可能;教會的影響力
比皇室還要大,連皇帝亦要敬他們幾分。

    既然一世也要困在這裡,亦無謂拆磨自己;於是,我將興趣轉
移到知識上!教會有知識的專利,只要我有興趣,看什麼書也可以
。原來要做人見人愛的學生亦不難,只要在大事上唯唯諾諾,還有
在適當的時候唱一下調,便會被看成順從但有主見;哈,自己漸漸
變得狡猾。

    羅神父是修導院裡其中一位導師。亦是我的恩師!教會藏書雖
然豐富,但要明白書中內容,必須要有個人從旁指導,他便是我的
指導員。他願教,我也願學;除了知識,還告訴我外面世界的趣事
。我們之間已建立起亦師亦友的關係!

    羅師父與其他導師不同,他可是個言出必行的人!羅神父的生
活與我們這群小修士沒有兩樣;住簡樸的房舍,吃清淡的食物;完
成手頭的工作後,還會到鄉裡四處走,去幫助那些貧苦人家。

    不像其他導師,整天把「神的慈愛」掛在口邊,口口聲聲說要
寬恕人;但對待那無法對教會作出「貢獻」的貧苦家庭,手法教人
咋舌。

   「神」要是真正存在,也為得到了這群亂七八糟的追隨者而飲
泣。

    不管你願不願意,日子照樣地流走;日復日,年復年。十年時
間,我已經由一個五歲的小孩,長成一個十五歲的青年。十年是一
段很長的日子,和我同年的孩子,有許多已抵受不住權力的誘惑而
變得敗壞!餘下的不是自怨自艾的繼續過日子,便是像失去舵手的
船,隨處飄泊,沒有重心。

    表面上,我是敗壞的教士,和他們吃喝玩樂,和他們一樣口不
對心。每次禱告,我的心總飛到老遠;才不會誠心誠意的去做那些
無謂的禱告!

    要是那個祂真的存在,何以祂不阻止他的追隨者敗壞下去?要
是那個祂真的明白事理,何以祂不讓人去自由選擇自己愛做的事?
偏偏要將孩子、年青人都困在修導院中;用時間、用等待去消磨他
們的理想!

    五歲前的那段日子,我信任祂;感謝祂為我帶來大海和陽光!
五歲後的那段日子,我討厭祂;祂令我的父母背棄了我!這種心情
並未有因為時間,因為充盈了讚美主的聲音而消減。

    我偽裝得好,整個修導院都將我視為神的忠實追隨著;除了羅
神父,他太了解我!

    滿腔鬱結的我,好比炸藥;只欠一道火引,便會於瞬間爆發出
來。

    但是....火引出現的日子終於到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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