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你,已有千年…… 他坐在路邊的站台。吹著風,喝著罐中的飲料。 飲料罐中的液體帶著剛出冰柜的溫度,霜氣在炙熱的掌心溶化,水珠 潤濕了掌上的紋路,沁沁的仿若那人手心的清涼。 天氣有點陰。灰藍的天像被淡淡的墨色染過,風卷云舒,一襲深一襲 淺地朝向四面八方蔓延。 他朝后輕輕仰頭,靠在椅背上,微瞇的眼中映出帶點冷清的藍。 淺淡的,不被束縛的,自由的藍。 像極,他與他初見時,在他身后傾瀉的色彩。 發生的事在很久很久以前。 那天以前,他們只聽說過彼此的名字。 然后那天,他們相遇。 那時,他剛結束一場殺戮。 血,染滿黑色的征袍。 紅融在黑里,變得黯然。 唯有那黑,愈發濃郁。 本該狂喜的,因為一役之后,無限江山盡握掌中。 可他沒有。 他只是微笑,懶懶的,倦怠的,早已知曉謎底的,嘲弄的笑。 而他,就在那時挾著晚風闖入他的世界。 青衣素顏。冷漠的雙眸如冰似星。 不可觸摸,無法靠近。 淡的,極淡的,像一經照耀便會消失的朝露,像一經輕喚便即清醒的 美夢,像指間滑落的細沙,像風中揚起的飛煙,亦真亦幻著,在他眼前傲 然怵目。 明明是清淺的水痕,為何,能映出夕陽璀燦?為何,能掩蓋云霞耀眼 ? 至今猶記得,在那個彌漫著血腥與肅殺氣息的傍晚,自己對他說:“ 留下來。” 那是兩人初見面時,他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接下來,再接下來……發生了什么…… 也許現在坐在這里的他不該再去想那么久遠的事。 已經千年了…… 難道這千年來他回憶得還不夠么? 那時── 一切都脫軌失控…… 瘋了般地抓住,卻被掙脫,再抓住,再被掙脫…… 曾不只一次地發誓,若他是鷹,他會折斷他的翼,若他是風,他會撕 碎空氣。 可是,可是…… 沒有,沒有…… 若鷹不再飛,要天空何用? 若風停止吹,笑容又為了誰? 反反復復,糾糾纏纏,直到游戲變成獵捕,獵捕變成追逐…… 亂了亂了亂了亂了全亂了!!!!!!!!!! 一向驕傲的冷酷的無情的心開始向另一顆心拼命接近,不計一切后果 。 沉淪沉淪沉淪沉淪…… 即使萬劫不復形神俱滅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只要── 能看到他清冷的眼中對自己毫無保留的笑﹔ 只要── 能握住他掌心對自己無聲的承諾﹔ 他,無怨無悔! 從來不知道,幸福竟會比痛苦更讓人刻骨銘心。 即使,是在血漫過來的那一刻,即使,無法挽留地看著他的呼吸漸止 …… 心,揪痛著。 但淚,卻不曾為他流過一滴。 因為,他不要自己哭。 縱使他胸前的血花艷艷地灼傷了眼,他也不曾挪開視線。 “我會等你。” 在那逐漸渙散的眼神離開自己之前,在他耳邊低聲承諾。 我會,等! 即使天崩,即使地裂,即使太陽凍結成冰,即使星火失去光輝。 他會等。 一直等。 縱使……等上千年。 遠方平坦的路面終于出現一輛班車。 車頂挂著的鈴兒隨著晃動叮當作響。 看車停住。 開門。 看他跳下車走向自己。 飛揚的眉,飛揚的發,飛揚的眼神。 晃了晃手中的飲料,遞過去。 看他接過一口飲盡,然后擦擦嘴角,問:“等很久了?” 看著的人靜靜搖頭,靜靜微笑。 “不,不久。” 不過千年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