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光
(一)

作者﹕談笑

    燃燒于漆黑之夜,流動于寂靜之原。

    忽明忽暗,瞬息萬變,如幽河飛瀑,似落霞驚虹,冷絕魅
惑,妖嬈瀲艷。

    處凍土之端,溯風日之源。

    奪魂之魄、狩心之眼者──



    夜。

    七點三十八分。

    東京。


   “晚上好!”

    水戶洋平一邊擦拭手里剛洗淨的玻璃杯,一邊朝踏進店門
的女子點頭。

    彩子微一頷首,揀了個靠窗的空位坐下。


    五分鐘后,一道身影出現在桌旁。

   “我朋友送你的。”洋平將一杯酒放到她面前。

    彩子轉眼,毫不意外地看見桌上那只盛滿銀色液體的酒杯
。

    杯壁的曲線優雅而細長,似一朵冷玉雕成的花在夜里初放
,一注翠綠自酒面正中投射至杯底,筆直、剔透,讓人覺得與
其說那是一滴水倒不如說那更像是一道光線。

    ──燦然,充滿生氣!

    酒的名字叫做極光。

    彩子記得自己第一次品嘗這種酒時,注入酒中的那道液體
是紫色的,第二次則是橙色,這一回是第三次。

    她端起酒杯輕抿一口,并沒向吧台里凝望她的人投去哪怕
是淡淡的一瞥。


    洋平回到吧台,“很有毅力哦,良田。”他玩笑似地用手
肘撞撞水池前的男子,“可是她顯得比較無情呢。”
   “沒關系。” 宮城良田收回眺望的眼神,“我只想請她喝
一杯。”
    洋平分明是不信的,但他只輕輕笑了笑,“把那瓶英國產
的李派特醬油給我。”他對宮城說道。
    宮城彎腰在下面几個格子翻了翻,“這個?”他丟出手里
的瓶子。
   “謝了。”
    宮城在一旁看著洋平往酒里洒上兩滴,皺起眉,“這玩意
兒難喝得像鬼。”
    洋平聞言,沖他警告地搖搖食指,“這是在全世界酒吧都
流行的‘血瑪麗’,也是我最得意的作品之一,像你這種整天
只會和機械打交道的人當然不懂她的可愛。”
    說到這兒,他把酒交給客人,“不過第一次見你調‘極光
’倒是嚇了我一跳。說真的,在我的酒吧推廣怎么樣?我保証
可以暢銷。”
   “不要。”宮城斷然回絕。
    洋平擺出一副我明白的表情,“只有她才可以,對吧?”
    他撐著下巴看向窗前的女子,“已經快一年了。從你第一
次為她調那杯‘極光’到現在,你們連一句話都還沒說過。你
打算一直這樣下去嗎?”
   “沒想過。”宮城埋頭切水果。
    洋平聳肩,“別告訴我你想玩柏拉圖式的戀愛,雖然這個
現在比較吃香。”他拿起宮城切好的菠蘿嵌在杯口,“這次什
么時候走?”
   “明天。”
   “這么快?”洋平沉吟一秒,“本打算過几天再告訴你,
現在看來沒辦法了。”
   “什么?”
   “她的名字。”洋平朝那方示意,“認識她的人都叫她彩
子。”

    宮城怔了怔,沒說話,但一張臉倒是很坦白地紅掉大半。

    洋平看看他,臉色鄭重起來,“站在朋友的立場,我勸你
最好別惹她。”
   “為什么?”
   “聽過‘斬’這個名字嗎?”洋平開始動手調今晚第七杯
酒。

    宮城的眼神略顯茫然。

   “除了機械,你還真是什么也不關心。”洋平搖搖頭,慢
慢攪動著杯中的液體,“那是個很有名的組織,里面的人受人
雇佣以殺人為生,也就是平常人口中所說的殺手。”
    他說到這里停下來,眼見宮城不甚在意的樣子,撇撇唇,
接著道,“這個組織經過三代經營目前已進入最鼎盛的時期,
尤其是排名前五位的首席殺手,據說他們執行任務的成功率在
百分之九十八以上,就連政府機構也是他們的常客。而這位彩
子小姐……”他話音略略一頓,“我敢打賭她在‘斬’里面的
地位絕對不低。”
   “是嗎?”宮城淡淡應了聲。
    洋平眉頭一掀,“你又想說‘沒關系’是吧?”
    宮城不在意地笑笑,有几分  腆,“我喜歡她……只要能
看到她就好。”

    標准的、宮城式的回答。


    而這兩人談論的中心人物──彩子,并沒留意自己已成為
別人口中的話題,她半靠在柔軟的椅背上,眼神仿佛溶入窗外
的夜色當中,一部手機靜靜躺在桌上。

    看樣子今晚會等很久。

    當那杯“極光”只剩下一半的時候,彩子心想。



    市郊。

    一幢占地數十畝的大宅。

    雖然該處位置較為偏僻,但因為是祖宅的緣故,大宅的主
人并沒將它出賣,只是在保留其原有風格的基礎上將宅子重新
修繕了一通。

    此時已值深夜,整幢建筑物里只剩下寥落的几點燈光。

    淺橙的月色透過夜霧落在塔樓削尖的屋頂上,一股濃郁的
梔子花香氣在風中飄蕩。

    這樣的夜晚原本屬于深邃和寧靜。

    然而,一抹詭譎的氣息卻在大宅一角暗自萌芽──

    仿佛只在一瞬間,燈光遽亮!

    凌亂無章的跑步聲響起,其間夾雜著怒斥與低吼,十來名
彪悍精壯的執槍男子沖出庭院,臉上的表情如出一轍,皆帶著
難以描述的驚訝與惶恐。

    而位處大宅西角的一間布置堂皇的房間里,氣氛卻出奇的
平靜。

    屋內有兩名男子,一坐一立,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良久,才見坐在沙發上的男人動手從煙盒里取出一支煙,
點燃,慢慢吸了一口,“你打算怎么辦?諸星。”

    站在窗前的人瞧著樓下四處逡巡的人影,自鼻孔里發出一
聲不屑的輕哼。

   “他跑不掉的。”
   “你確定?”
    諸星大背脊一僵,“你對我沒有信心嗎?牧。”
   “我可以對你有信心嗎?”牧紳一反問,“在你得到那張
磁碟的第一天我就勸過你把它銷毀,可你說什么也不聽──”
    諸星冷笑一聲,打斷他的話,“我以為你在開玩笑。”他
轉過身,“那上面的確有我們交易的証據,可是你別忘了,其
他那些家伙不光彩的記錄也在里面。”
   “所以你想借它來打擊你的競爭對手。”牧撣撣煙灰。
   “你必須承認這個方法很有效。”提起這事,諸星仍有几
分自得,“如果不是害怕我把他們的丑事曝光,那些二世議員
怎么肯乖乖地夾起尾巴讓我出盡風頭?”

    所謂二世議員,指的是家族里有人曾出任過議員或地方知
事,在當地極具影響力的議員候選人。諸星大雖然也算有頭有
臉的人物,但在議員選舉中,那些有親屬關系與政治背景的候
選人顯然比他更容易獲得選票,為了牽制競爭對手,他費了不
少工夫才搞到那張記錄了所有候選人丑聞的磁碟,自然,這其
中也包括他從牧那里收取非法政治獻金的記載。

   “在我看來,你的辦法糟透了。”牧冷冷道,“有我幫忙
,你根本不需要那種東西就可以當選。可是你卻愚蠢地留下了
對自己不利的証據。”
   “我愚蠢?!” 諸星臉色一變,“當初是誰主動找上門要
求跟我合作的?!如果不是你,我才不會落下這種把柄!”
   “說得真好。” 牧面無表情,“那兩百萬美金擺在你面前
的時候你怎么不這樣說?現在出了事再后悔未免太遲了。”
   “牧!”諸星狠狠瞪著他,“我現在沒空跟你爭!如果信
不過我,你大可以自己去找!”
   “東西是在你這兒丟的,如果連你也沒有辦法,我還能怎
么樣?”牧扔下煙頭,起身走到窗前朝下面忙著搜尋竊賊的守
衛看了看,“你打算讓他們一直這么找下去?”
    諸星露出嘲諷的表情,“下山的路只有一條。”
   “哦?”
   “就算他能逃出去,外面自然有人候著。”
    牧這次總算用正眼看了看他,“你派去的人可靠嗎?”
   “他們在我身邊待了兩年,從來沒讓我失望過。”

    牧嗯了聲,不再多說什么。

    諸星卻不免有氣,“你懷疑我手下的能力?”
    牧不置可否,“那個人既能在你引以為傲的嚴密防守下把
東西偷走,他的本事自然不小。”

    諸星哼了哼,雖然不滿牧對敵人的大肆褒獎,但磁碟被偷
是事實,在那存放的地方不但有十二名全副武裝的保鏢二十四
小時輪班把守,屋子里面也是機關重重,只要稍一不慎觸動陷
阱,就算不被几十萬伏的高壓電燒成焦炭也會喪命于亂槍之下
。

    然而磁碟還是被人拿走了,整個過程甚至只花了不到五分
鐘!

    一想到這兒,諸星就恨不能把那家伙挫骨揚灰。

    他暗自揣測著,希望能推敲出是哪個競爭對手干的好事,
同時,他也不忘暗中觀察牧的反應。

    牧是一直不贊成他留下磁碟的,眼下鬧出這么大的亂子,
他會生氣原在情理之中。可怪就怪在牧并未如諸星預料的那樣
勃然大怒,諸星當然知道自己的合作者是個老謀深算喜怒不形
于色的家伙,可是牧的表現令他在納悶之余也不免暗自心驚。
摸不透敵人的底細無可非議,但若連身邊的人也猜不透,自己
又如何能保証他不會對自己不利?

    當初他是被鬼迷了心竅才會想到與牧這家伙聯手!諸星不
免有几分后悔。

    這時,牧拿起自己的外套。

   “我得走了。”
    諸星微感訝然,“不在這兒等好消息?”
   “如果有好消息,遲早會知道。”反之,壞消息也是。
    諸星不悅,“作為同伴,你至少應該預祝我成功。”
    牧本已走到門邊,聽到這話又轉過頭,“我當然不希望你
失敗。”他打開房門,“既然你已有所安排,我也要回去處理
我自己的事了。”
   “……隨你的便!”

    ……

    就在牧離開后不久,諸星的管家敲門進屋。

   “先生,他們已經找到目標。”
   “很好。”諸星欣喜地道,“叫他們趕快把東西帶回來!
”
   “是。”



    一,二,三,四,五,六,七。

    暗數一遍包圍自己的人數,飛奔中的黑衣男子停下腳步。

   “借過好嗎?”溫和的男中音打破沉悶的對峙。

    七人沒有答話,只有眼里閃過一連串殺機。

    男子挑了挑眉,“這樣啊……”他點點頭,“我知道了。
”

    最后一個“了”字還在舌尖打轉,他人已掠飛出去。

    七人但見眼前人影一晃,他們萬沒想到方才還笑意晏晏的
人竟會如此迅疾地出手,由于速度太快,一時無法分清他攻擊
的目標究竟是誰,驚詫之余,這七人分朝不同方向閃開。

    值得稱道的是,他們雖被攻了個措手不及,其進退卻頗具
章法。

    其中四人閃身之后不退反進,迎面接上男子的拳頭。

    另外三人則迅速包抄到男子身后,掏槍在手。

    原本掌握先機的黑衣男子頓時腹背受敵。

    然而就在這時,迎上前那四人突然失卻男子的蹤跡,他們
揮出的拳頭全部落空。

    同一時刻,四人耳畔傳來“  嚓”几聲,男子身后三人竟
仆倒在地!

    這四人朝他們倒下的位置抬眼一望,頓時一陣心驚。

    只見三名同伴的頸骨竟被人活活折斷!

    目睹這異樣的情景,這四人邁向那男子的腳不約而同收了
回來。

   “想玩槍的話,我不會客氣哦。” 男子微笑著,一雙春陽
般溫柔的眸子映著天邊洒下的月光,于溫暖中漾著一抹冷淡。

    那四人互換一個眼神,沒有退后。

   “拿不到東西就不會走是吧?” 見他們沒有讓開的意思,
男子緩緩開口,“看來諸星手下也不全是些廢物。”

    他朝前邁出一步,作勢向四人逼近。

    一聲怒叱,有人扑上前來。

    手中一柄長刀帶起星月般的光華。

    刀光迷眼。

    男子往左一晃,避開鋒芒,手肘向后擊向那人背心。

    那人的反應顯然比之前三人敏捷得多,眼見一擊不成,他
人在中途立刻扭腰挫身,長刀划出一道弧線斬向男子腰際。

    男子處變不驚,右腕下沉,反手抓向那柄長刃。

    他的變招極快,但出手位置卻是刀鋒來向,若被砍中,這
只手必定當場被廢!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他的手即將觸到刀鋒的那一刻,他突
然一腳從下方飛出,不偏不倚正中持刀者腓骨!

    持刀者不防他有此一著,往旁一個踉蹌,頹然倒在他腳下
。

    男子嘴角一翹,把痛暈的人踢到一旁,抬眸望向剩下三位
。后者眼里已有几分恐懼,他們的身手本來不弱,但在這男子
面前卻如同剛出殼的小雞一般,稚嫩得簡直沒有還手的機會。

    男子突然露齒一笑,問:“剛才怎么不出手?”

    他發話的對象儼然是那三人中個子最高,左邊眉骨上方長
有一道扭曲疤痕的棕發男人。

   “你叫……野村望是吧?” 他敲敲額角,“聽說你以前是
‘斬’的殺手,怎么?不殺人改作保鏢了么?如果剛才趁他轉
身砍我的時候偷襲,說不定你已經得手了,怎么會白白放過這
個機會呢?野村先生。”

    被他喚作野村望的人目光閃了閃。

    男子接著又道,“雖然五年前被‘斬’除名,但你的身手
應該不錯吧。我倒是很想見識一下呢。”

    他的表情越是柔和,那三人的臉色就越是難看,其中更以
野村望為甚。

    見自己的底細被對手揭穿,野村望扯出一抹笑,“我不做
沒把握的事。”他目不轉睛盯著眼前的男子,“我們太低估你
了。請問你到底是誰?”
   “說出名字就會讓我走么?”
   “至少我們要給主人一個交待。”
    男子笑了,“仙道彰。”他大大方方回應。
    野村望臉色一變,“只要對方付得起你開的價碼,就什么
委托都肯接的仙道彰?”
   “這個評價好象不怎么中聽啊。”男子皺眉。
    野村望瞅瞅他,輕吁一口氣,“你的事我聽說過一點,既
然拿走磁碟的人是你,我也無話可說……再見。”說完,他當
真轉身就走。

    突如其來的舉動令在場眾人無不一愣,就連仙道也是一臉
訝然。

   “你們不走,留下來等死嗎?”野村望喚著另兩名同伴。

    那兩人看看他,再看看仙道,猶豫著。

    野村望嘆息一聲,折轉回來,“你們打不過他,何必為了
一張磁碟陪上自己的性命?”
    那兩人沉默了一陣,其中一人抬起頭,“如果空手回去,
諸星不會饒了我們。”他轉身面對仙道,“我不管你有多厲害
,有本事就殺了我!”

    說完,他沖了過去。

    身后響起的是野村望的第二聲嘆息。

    這人的速度也許不是很快,但他的勁頭卻極猛。

    仙道不愿跟他硬碰,在兩人相距不過半米時身形一轉,順
勢攥住那人揮出的手腕。

    那人用力一掙,竟然掙脫仙道的箝制,接著又是一拳直奔
仙道面門。

    仙道滑開半步,頭往左一偏,閃過這一拳,隨即一掌削向
對手肩膀。

    那人連忙閃躲,但始終晚了一拍,仙道這一掌結結實實砍
在他肩上,那人悶哼一聲,連帶身形跟著一頓。

    恍惚中,突見一只手如毒蛇般疾伸過來,下一秒,那人但
覺喉部一緊,登時無法吸氣。

    他揮舞著雙手努力掙扎,卻徒勞無功。

    這時,突聽几聲槍響,那人背心一震,一股身體被貫穿的
痛苦向他的意識鋪天蓋地席卷過來。

    這一次,他甚至來不及反應究竟發生了什么。

    仙道似笑非笑地,松開扣住那人喉頭的五指。

    手剛一拿開,那人便直直倒在地上。

    仙道憐憫般地朝他看上一眼,抬頭,視線掃過前方的野村
望。

    野村望心神一凜,把手里的槍抓得更緊。

   “終于肯動手了么?”仙道跨過地面的尸體,“我可是一
直在等著你呢。”
    野村望笑得十分勉強,“不愧是仙道,竟然在我開槍的同
時用我的同伴來擋子彈……如果不是任務在身,我實在不想跟
你動手。”
   “你們一起上如何?”仙道懶懶一笑。

    野村望和身旁最后一名伙伴互視一眼。他們明白,現在就
算是想走也走不成了。

    四周的空氣突然沉寂下來,靜夜中,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
導火線一觸即發。

    仙道突然挑眉。

    遠處,有人的聲音。

    而且不下十個。

    仙道轉眼望向那方。

    很快,一群人從夜幕中跑出。

    他們的模樣比野村望他們更顯狼狽。

    這當然不是援軍。

    那些人跑至近前,見到仙道三人也是一愣,紛紛停下腳步
。

   “我不認識你們。”仙道率先開口,“想干什么就請便吧
。”

    那些人半信半疑盯著他,遲疑不動。

   “或者,你們不打算再逃命了?”仙道又說。

    這群人大都帶有武器,顯然不是普通市民,通常會以這種
打扮成群結隊出現在外面的不是正在追殺別人,就是正被別人
追殺,就其狼狽不堪的程度來看,后者的可能性比較大,不過
令人玩味的是,為什么每一個人臉上都寫滿了世界末日到來的
驚恐?在他們身后有魔鬼在追趕么?

    仙道習慣性地揚唇,准備微笑。

    但他的笑容還未來得及展開,又馬上斂去。

    因為,他看到了一個很奇怪的身影。

    如果這世界上有鬼的話,或許出現在這些人眼前的就是真
正的鬼。

    ──飄忽的,詭譎的,肉眼几不能捕捉的,如暗夜里遙遠
的地平線上從風中升起的一縷輕煙,就在起落的瞬間,那人的
身體仿佛與他的影子分離了,既不見來處,也不知去向。

    然而,他確確實實來了。

    只覺一陣皮膚被北極寒風刺痛的戰栗,就連仙道也發現身
邊的溫度急劇降低。

    低到零點!

    他周圍的那些人更是呆了,傻了,癱了。

    他們眼睜睜地瞧著那條人影在自己身前晃過。

    ──空氣中立時散開血的味道。

    轉眼人已躺下大半。

    那人站定,細長的眼掃過殘留几人。

    年輕的面龐上兩道清冷的眼神映著水般的月光。

    寒。

    仙道看著這場景,嘴角的弧線恢復上揚。

    今晚是殺人夜么?

    他心想。

    似乎已經忘了自己身前還有兩個對手正虎視眈眈。

    趁著仙道分神的當口,野村望與同伴沖了上去。

    仙道不明所以地對他們一笑,轉眼便繞到那年輕人身后,
兩人站立的位置立刻互換。

    野村望二人本是沖著仙道而來,但此時仙道被那人的身體
擋住,他們攻擊的目標自然就變成了正面朝向自己的年輕人。

    由于進攻的速度極快,他們不及停步,只能筆直朝那人沖
了過去。

    此時,被追殺的其余几人也趁這機會朝年輕人涌上來。

    年輕人眼神依舊清冷,身形一拔,轉眼就到了野村望二人
面前。

    風聲驟緊。

    周圍的氣壓立刻濃縮成一個狹小的空間。

    一切似已凝固。

    第一個喪命的是野村望的同伴。

    野村望突然懊悔──剛才他真該一走了之!

    閃念間,年輕人已抓住他手里的槍,野村望還來不及扣動
扳機,槍便被奪走。

    野村望本是靠槍成名,現在失了可倚賴的武器,斗志頓時
受挫,他不敢戀戰,轉身就逃。

    就在他剛轉過身還來不及邁出第一步的時候,一股冰涼突
地襲入咽喉。他張大了嘴想呼叫,卻發不出聲音。

    一個喉頭被刺穿的人怎可能還有說話的機會?

    年輕人解決掉這兩人,回過頭,卻見原本屬于他的几名敵
人也已倒在地上斷了氣。

    橫陳的尸體當中,先前那莫名其妙跟自己交換位置的男人
悠然站著,盯著他,一抹笑意挂在臉上。

   “你是職業殺手?”對方問。

    年輕人漠然看他一眼,轉身走開。

   “喂。”仙道在身后叫他。

    被叫者腳下沒有停。

    一只手突然搭上肩膀。

    年輕人肩頭一晃,身子一轉便要還擊。

    但對方已及時收回手去。

   “果然啊。”仙道模糊不清地開口。

    年輕人冷冷注視著他。

    仙道沖他禮貌地點頭,“謝謝你剛才幫我解決掉那兩個人
。”

    一本正經的語氣令年輕人微微擰眉。

    仙道把手插進褲袋,一派悠閑,“不過我替你多解決了三
個。所以,你應該道謝。”他很放肆地說著。

    年輕人只是看著他,既不說話,也看不出是否有在生氣。

    盯著那雙澄澈的冷眸,仙道忍不住又笑了。

   “果然呢。”他自言自語道。

    一絲几不可見的嘲弄出現在臉上,不知年輕人是不是看出
來了,他繞開仙道,繼續朝來時的路上走去。

    這一次,仙道沒再攔他,望著漸漸走遠的瘦削身影,他輕
輕嘆笑了聲。

   “至少,可以留下名字吧。”

    似乎有些遺憾的,他低聲說道。



    凌晨。

    兩點四十七分。

    彩子放在桌上的手機終于響了。

    她拿起電話,平靜地聽對方說完,低應了聲,挂斷來電。

    然后,她在鍵盤上撥出一串熟悉的號碼。

    ──

   “三井嗎?可以動手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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