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燦爛
(十五)

作者﹕阿蝶

   “大島君,好久沒見,氣色還是相當不錯呢!” 

    彩子塗成紅色的修剪得很整齊的指甲優雅地在玻璃的桌面上劃
過,劃出一道輕音,她的笑容是極漂亮的,襯著玻璃窗外透進來的
陽光,整個人都顯得那般明朗。走進辦公間的大島諸在瞬間被這形
象炫了目,一時間竟有些迷惑。

    大島渚並不能十分清楚地探知到彩子那惑人笑貌下的東西,這
使他頗有些不安。作為北閘倉庫的經理,大島渚也算是焰門中不大
不小的一個頭目,在焰門與北門這兩年來的明爭暗斗里也算見識了
不少大場面,面前這位美艷女子曾是青田龍彥眼里最為扎手的玫瑰
,大島對于此事十分明白,因此,在繼任老大位置遲遲未決焰門風
搖動蕩的今天,這女子突然出現在自己的辦公間,坐在自己舒適的
轉椅上,如此輕松而又惑人著對著他笑,不能不讓他感到一股寒氣
從腳底直躥上來。

   “貴客來臨,沒有親自迎接彩子小姐,真是抱歉。”大島決定
以穩妥的方法來對付未知的局面。
    然而彩子卻沒有打算給予大島任何公事公辦敷衍了事的機會:
“大島君,難道看不出我這次來就是要你事先沒准備嗎?”她向前
俯了俯身子,將肘放在玻璃桌面上,手托住了腮,“這樣,說不定
可以看到好東西呢。”

    大島有些尷尬,他不能叫彩子從他的座上站起來讓位,然而彩
子占據了經理座位后表現出來的咄咄逼人的氣勢令他覺得屋子里的
空氣十分窒困,他不喜歡這種氣氛,雖然長期以來進入自己間辦公
室的人常常會感覺到這種壓力,但站在辦公桌對面,承受這種迫人
壓力的受者從不是他。

    大島渚走到房間側邊的沙發上坐下,以一種禮貌卻不那麼客氣
的語氣回敬過去:“彩子小姐,我可沒有接到通知說焰門請彩子小
姐來看什麼東西。”
   “你覺得北門並沒有查看什麼東西的權利?”彩子不緊不慢地
問。

    大島的心緊了一下,他聽出了這個女人話語里淡淡的殺機。

    若是幾個月前,這對于焰門人根本就不能稱之為問題,可是現
在,這個問題絕不可以如常那般硬著腰桿子去答了,即使是在自己
的地盤上……

   “雖然在下在焰門中並不是什麼重要的人物,不過從混江湖的
時間來算,不比彩子小姐短,”大島吸了一口氣,不卑不亢地回答
,“我聽說北門一向很尊重道上規矩,難道現在為了好奇心,對于
別人的東西可以不講規矩了?”
   “規矩?這個時候聽見規矩這個詞我是不是該感覺好笑?”彩
子的眼神里流動著一絲嘲諷的色彩,“我倒是聽說道上人對付不講
規矩的人也是可以不講規矩的。”
   “彩子小姐,雖然我很尊重您,但請您注意說話方式!”

    彩子冷笑,一個薄薄的黑皮小本子扔到大島渚的面前,大島強
忍怒火,拾起,打開……他的表情殭住。

   “雖然北閘倉庫的經理只是個不大不小的位置,不過焰門里想
坐上去的人還是不少吧?”彩子向后倒向轉椅,很悠閒地抬起手,
打量自己的指甲,似乎在檢查指甲是否塗勻,“不管焰門下一任的
老大是誰,我想,他都會比較喜歡有好會計師的經理吧?”

    大島的舌頭有些發硬,令他說不出話來。

   “青田的公子還不能穩住位置吧,現在焰門的幾位大哥也並不
懂得怎麼相處,如果還沒有決定讓誰出來統統局面,遲早會內耗一
回,那麼幫里兄弟們的前途該怎麼辦呢?”彩子眼角的余光掃了過
來,掃得大島發冷,“你覺得,自己解決不了的事,外來的人就解
決得了嗎?”
   “……請彩子小姐明說,我還不大明白。”
    彩子笑了起來,放下端詳著的手,複又轉過身來看著大島渚:
“你覺得讓三浦台的村田做老大會比你們的青田老大更成功?”
   “我並沒有這個想法。”
   “焰門的某人有吧?接下青田沒做完的事?有趣,居然認為自
己有本事和青田玩同樣的游戲,他以為村田那個老狐狸是能隨便被
人玩在股掌之上的嗎?小心偷雞不成蝕把米,到頭來借不了外人的
力當下一任老大,倒把焰門都雙手奉上!”
   “彩子小姐的意思是……”
    彩子笑著,她的笑容是危險的,雖然漂亮又明媚:“大島君,
你是個聰明人,青田大介和黑木浩二,你選哪一個?”

    寒氣,是已從大島的腳底衝到頂心了。

    青田大介,青田龍彥的兒子,彩子口中的“焰門的某人”,除
了血緣之外還有足夠實力繼任老大的青田大公子,自己也是直屬他
的手下人。

    黑木浩二,青田龍彥在世時的第一助手,強悍而狡黠,與青田
大介共爭繼任的競爭者中最有實力的大哥,白龍會的遺將,聽說,
青田死后,近來與赤木的北門走得很近……

    大島垂下頭,有些呆滯的眼神落到手中的黑皮帳本上,“我…
…還有選擇嗎?”他回答的語氣十分虛弱,似乎被手中那個該死的
本子壓住了心。

    從打開硬皮本的那一刻,他已經知道自己無從選擇,他終于明
白為什麼青田龍彥會在如此周詳的情況下棋差一著、身敗命消──
北門的確有成為一地之主的實力,它可以輕松的毀掉你,在任何時
候,只要它願意,你永遠不知道北門是否掌握了你,從什麼時候開
始掌握,掌握了多少,你只需知道──不要反抗。

    彩子臉上的笑一絲絲一道道抽去了,大島再次抬起頭看向這個
北門老大的年輕女助手時,發現那圍繞在她身邊的明亮與溫暖不知
何時已消循無形,陽光依然是從窗口投進來,投在她身上,洇成冷
的光圈,“前天晚上,青田大介和村田在這里驗了軍火,但數量太
小,那不是正常的交易額,顯然是一筆大型軍火交易的驗貨。我們
都明白青田的用意,但是,幫外來人侵入我們地盤上的事業是違反
道上規矩的,這一點我想你應該清楚。”
   “前天晚上?那個女人沒能接近這里,”大島驚訝地抬起頭,
“您怎麼會知道?”
   “愚蠢的問題。”彩子冷哼一聲,“村田比你們聰明,至少他
還有些察覺,所以自以為聰明地主動和我們聯系,刺探我們的反應
。由此可見他比你們的青田老大要精明得多,青田大介想借重他的
力量奪位,從一開始就打錯了算盤。”

    大島渚啞口無言,他知道彩子只是點明事實。

   “我們都知道還有一次交貨,正式的交貨。” 彩子的聲音冷靜
而有力地傳來,“我要知道時間、地點。”



    十分鐘后,當彩子神情輕松地從大島經理辦公間出來的時候並
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雖然焰門人並不習慣看到北門的人出入于
自己的地盤,但北門人是租倉庫的貨主請來調查前天晚上闖入者情
況的,而青田大介除了些許不快並沒有打算與事業的合作者翻臉,
因此就算對三浦台請對手的行為多少有些不解和腹誹,也只能算了
。

    彩子自然不會無聊到去注意焰門人的目光,她一路輕松地上了
等在外面的車,直奔了北門的總部而去,不過半個小時之后,她已
坐在北門老大赤木的面前,輕言細語著某個龐大的交易事件。

    赤木沉著臉聽完了彩子的敘述,與彩子就此事的處理商量過一
番后,叮囑道:“就是要攤牌,也要慎重一點。青田做軍火生意,
雖然與我們的理念不合,但是在道上是合規矩的,因此不要得罪軍
火商那邊,我們遲早也有生意與他們做。”
   “這個倒不會,只要付錢,軍火商那邊倒不一定介意是誰吞了
這筆貨。三浦台有自己的交貨點,沒必要在我們的地盤上走私軍火
,那麼這筆貨很可能就是青田以三浦台的名義定下的。三浦台在他
人地盤做這種交易本身不合規不說,就焰門本身而言,雖然做軍火
買賣是道上允許的,但流川在倉庫看到的樣貨型號火力都超過一般
道上所需,明顯是為一場大的奪位火拼作准備。如果焰門真的發生
大的流血事件,警方不可能不介入,有可能再次進行類似三年前整
肅黑道的行動,道上的損失不可估量,從這一點來看,我們阻止青
田做這筆超規的買賣是從大局出發,很合理,道上各派只會贊成不
會反對。”彩子說,頓一頓,想一想,皺皺眉,“黑木浩二托我們
插手這件事,就是要把青田大介的野心捅出來,一旦青田被道上各
派所指,就不再有和他競爭老大位置的能力,不過他明里不能表現
得和打壓青田的行動有關,所以動手的時候不能指望他,只能靠北
門自己的力量。”
    赤木黝黑的臉上泛起老練的笑容:“你認為,北門的力量不夠
嗎?”
   “只是青田的話沒問題,加上村田就棘手了。”
   “我並不這麼認為。”赤木交叉著十指,從寬闊的桌面后看過
來,“彩子,你上次說流川並不如櫻木可靠是什麼意思?”
    彩子楞了楞,回答:“櫻木是赤木家的女婿,人又重情,而流
川畢竟是外人,對于道上的事似乎也沒有太大興趣……”
   “彩子!”赤木打斷了彩子猶豫的語聲,“我知道你一直想讓
流川楓離開黑道,可是,你想過沒有,這是不可能的。”
   “我……”
   “我以前就說過,染黑過一次,永遠都是黑的。流川是天生的
黑道人,只要他在這里,永遠脫不出這種生活。”赤木用有些憐憫
的眼光看著彩子,“彩子,放棄吧,你可以用另一種方式照顧他。
”

    彩子的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表情。

   “請‘神話’出手吧。”赤木簡潔地命令道。

    彩子看向寬大的玻璃窗,看到陽光把窗框的影子投在窗前的木
地板上,拖得很長很長,框中還有葉與花的影子,搖曳紛亂。

   “是……”她低聲應道。
    赤木站起來,身如鐵塔:“透一點風給警方,如果逼不得已要
和三浦台交手,盡量把他們拉下水。北門,不能因為火並被條子們
抓住把柄,如果出事,想辦法把包裹甩給他們,絕不能讓條子找到
打擊我們的借口。”
   “是。”




    那天晚上十點鐘,在警方因最近某地倉庫失火開展全市範圍的
碼頭倉庫消防臨檢行動的同時,三浦台的村田老大接到了北門老大
赤大的電話,赤木的要求很簡單──談談。

    夜深了,剛剛入港的小型貨輪的影子如幽靈般靠向北閘的碼頭
,在海上貨輪中,它的體型算得上很小,通常只用于在幾個港口間
進行少量貨物的倒手,但它的機動性卻大于那些海上的龐然大物,
所以北閘一些服裝廠的老板倒是常常租了它利用鄰近的海道倒貨去
別的地區,三浦台在本地是有服裝廠投資的,這樣的夜里,這樣一
條船出現在三浦台的服裝倉庫附近,還真沒什麼令人吃驚的地方。

    或許是因為警方對于這次消防臨檢只抱了例行公事的態度,所
以並沒有太多苟刻的檢查項目,一時兒臨檢人員就撤離了倉庫,而
青田大介也就在警方人員走后半小時來到了倉庫門前。

    視野中的小貨輪緩緩靠岸,健碩的軍火商在眾保鏢的保護下大
步地走下舷梯,走上碼頭。青田向后擺了擺頭,提著電腦筆記本的
手下走了過來,下面要做的,就是驗貨后卸貨,然后實時向軍火商
的瑞士帳號輸入幾個數字。

    軍火商微笑著,叼著煙頭盤手站在一邊,他的笑陰險而老辣,
這讓青田十分不快,也打消了與他談兩句的念頭。上船驗貨的,是
三浦台的岡森,他原是村田的幹將,代表著交易買方中的另一個買
主,也不知赤木錯動了哪根筋,忽然便在半路截住村田,與之在茶
館大談起來。

    青田想到赤木的突然殺出心里不免喀□一下,雖說村田以拜望
本地一位道上前輩的名義從自己的地盤上過來說得過去,可赤木那
麼准確地就在他進入本地的同時打來電話也不能不讓人疑惑北門早
就掌握了他的行程。村田希望推遲今天的買賣,青田大介極力反對
,他並不欣賞村田那種小心過度的行事方法,在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關系緊張的現在,赤木與村田見面對于雙方都是要極小心謹慎的事
件,赤木必將對此投入極大精力,把他的注意力牽扯過去,今晚的
碼頭應該更為安全。

    軍火商的煙斗頭部隨著他的抽吸在黑暗中忽明忽亮,青田看著
這奸商一付捉摸不透的笑臉,心里不祥的感覺越發的沉重,他招了
招手,一個手下湊上來前。“四處看看。”他命令道,手下點頭,
帶了幾個人消失在黑暗中。軍火商聽見了,也看明白了,瞇了瞇眼
睛,挑了挑眉,仍然一言不發,頗有趣味地看著青田。

    手里的手提電話響了,青田拿起來,聽見岡森在船上報告貨已
驗訖的報告聲。

    青田收線,對軍火商笑起來,友好地聳聳肩,示意提電腦的手
下開始向瑞士匯錢。

    手下把電腦放在旁邊的車前蓋上,打開,開始利索地敲打鍵盤
,很快,銀行連上了,他退到一邊,等待軍火商過來輸入帳號。

    軍火商從嘴邊拿下煙斗,慢慢走過來,他用帶著點戲謔的眼光
打量了電腦屏幕一眼,然后伸出粗壯的手指頭,按了取消鍵。

   “你這是什麼意思?”青田大介臉色一變。
    軍火商用一種不以為然的語氣回答道:“貨我已經送到,錢已
經確認,做為商人我的事情已經完成,為什麼還要做多余的事?”
   “你……收了誰的錢?村田的?”青田的臉色鐵青得可怕,如
果村田已經付了帳,這簡直就是在拿他開玩笑!
    軍火商無可奈何地攤攤手:“你或許可以親自去問那個出錢的
人,至于我,已經和這件事無關了。”

    倉庫的大門吱呀呀地開了,青田驚愕地轉過身,看到大門里駛
出兩輛黑色的小車。

   “大島!”青田怒喝一聲,卻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原本站在身后
的北閘倉庫經理已經不知所蹤。

    焰門的保鏢感到的氣氛的不同尋常,已團團圍住青田大介,那
軍火商倒是一臉悠閒的模樣,直到小車停到他面前。

    車門打開,一雙修長漂亮的女人腿從車里落到碼頭的地上,青
田大介看到打扮得幹淨利索的北門女助手從車里優雅地走了出來。
從另一邊的車門和后面的車上,下來的是她的保鏢,幾位道上赫赫
有名的人物。彩子向軍火商客氣地點點頭,那奸商便笑起來,和他
的保鏢鑽進下空的車里,剎那間兩輛黑色的小車便沿著碼頭開下去
,消失在夜色中。

    青田並不知道,他看到彩子時的臉色至少比村田接到岡森從船
上打來的電話時的臉色好一點,這時茶館中赤木對面的村田,是已
經將手中的青花細瓷杯捏碎了的。

    赤木的臉色要鎮定得多,令人換了新的茶具過來,談話到這一
步總算是觸及到實質的問題,耗了半天總算是撕破了臉,村田放下
手機繼續面不改色聊天的氣度倒也不失一派大家風範,這,倒也讓
赤木暗暗佩服。

   “看來,你的手下在黑吃黑啊?”村田的臉色有些難看。
   “你不也在黑我的地盤嗎?”赤木喝一口茶,也是一張難看的
臉回敬過去。

    他們並沒有翻臉,繼續品著上等的茶香,還不是翻臉的時候,
雖然戰事已開,但結果未出。

    消息,一段一段陸續的傳來,有時是從岡森那邊傳來,有時是
從彩子那邊傳來……

    青田大介有限的反抗被壓制,倉庫區在北門控制中……

    北門人開始上貨輪,岡森等三浦台眾人制止,殭持中……

    焰門黑木浩二聞訊趕來,出面接走青田大介……

    黑木浩二代表焰門表示將與北門排除一切誤會恩怨,就本地道
上秩序的維持進行合作,為表合作誠意,接受北門調查焰門的貨輪
……

    岡森等三浦台人在請示過村田老大后,同意北門人上貨輪進行
檢查……

    彩子等人上船,在艙內查得軍火少量,未發現超標准型號的軍
用品……

    岡森代表三浦台就北門對正常軍火交易的幹涉表示抗議……

    黑木浩二在查明一切正常后下船……

    彩子決定第二次徹查貨輪……

    三浦台部分人有情緒緊張的跡象……

    彩子在艙內發現艙高和船深有一定差別,估有夾層,下令搜查
……

    夾層,大口徑軍用槍支,含榴彈在內的大型火藥庫……

    有三浦台的手下與搜查的北門手下發生爭執……

   “媽的!給我按下來!”村田對著手機里的岡森大吼。

    晚了,走火……

    茶館里,北門和三浦台的兩位老大默然對視,從他們手中的手
機里,傳來砰砰的槍聲和叫喊聲。

   “村田,你的手下都是些衝動的笨蛋。”赤木的臉黑得象鍋底
。
   “彼此彼此。”村田的臉色也是鐵青。

    房間里,用槍口對峙著的北門保鏢和三浦台的保鏢們已經劍拔
駑張。

   “看看誰最終收下另一方的槍吧。” 村田把手機放下,輕輕提
起桌上的壺,在面前緊排的三個小杯上輕轉一圈,茶水細細注下,
灌滿了杯。茶館的服務生在角落里看著,他知道村田這倒茶的手勢
叫關公巡城。

    赤木也將手機放在了桌面,提起壺,他倒茶的樣子與村田是有
些不同的,也是三個杯,每杯上壺只點一點,茶水滴滴下,點滿杯
。服務生知道,這個手勢也有個名──韓信點兵。

    老大們喝著茶,靜默無聲。

    手機沒有關,消息仍在不停傳來。



    槍響后,警方人員出現……

    北門表示火並由三浦台單方面挑起……

    三浦台方面向警方發布聲明,宣布此事與已無關……

    警方試圖制止火並,無效,加入槍戰……

    不明來歷的岡森等人利用軍用槍支壓制住北門與警方的火力…
…

    岡森等人設法將船起錨離岸,警方未能上船,彩子等人困于船
上……

    長時間的沉默……

    村田在接完最后一個電話時露出了勝利者的微笑,他關上手機
,端起茶杯,“怎麼說呢?”他搖了搖手,“我想彩子小姐並不喜
歡當人質吧?”他欣賞地看著赤木的臉上陰云變幻,“不過,據我
所知,這位神秘的岡森先生是很紳士的,只要安全離開,不會對女
士下手。”村田笑得很開心,“讓我們一起祈禱萬事如意吧,赤木
,我贏了。”

    赤木平平地抬起雙手,向下擺了擺,北門的保鏢放下了槍,現
在,三浦台完全控制了房間。

    村田的目光里滿是嘲諷。

    冰冷的槍口從側面抵上了村田的太陽穴,無聲無息的。

    村田殭住。

    三浦台的保鏢們急急調轉槍口,然而,無人敢扣扳機。

    槍握在上來添水的茶館服務生手里,誰也不知道這個經過嚴格
搜身的服務生是從哪里摸出的這支點三八口役的槍。

    服務生用空著的左手揪下腦袋上假發,露出一頭紅毛,“本天
才才是最大的贏家!”他蒼白的臉上蕩漾著孩子般天真而有活力的
笑容。“村田,這里沒你的位置!”櫻木笑得陽光燦爛,“滾回你
的老巢去!”

    有汗滲出村田的鬢角,他盡力保持住內心的平靜。

   “赤木,這樣是不夠的。”村田冷笑,“底牌的份量不夠。”
   “是嗎?你似乎忘了一個沒被你炸死的人。”赤木和藹的笑起
來,看著部下開始一個一個的下掉三浦台保鏢們的槍,“村田君,
本地區神話,從來是一對。”




    海,波濤起伏,船,沿海岸線高速行去。仙道從船舷外輕輕翻
落到甲板上,看著船尾方向漸漸向南消失的岸上燈光,意味到岡森
並沒有命令船員立刻逃向外海,看來,岡森意識到海岸警備隊必然
在外海設網以待,打算向北走一段再折出去逃離包圍圈。

    那末,是有必要盡快與岸上取得聯系通知藤真他們的。仙道摸
了摸口袋,手機不見了,想必在剛剛港口槍戰中不要命地跳起抓住
離岸貨輪的錨鏈時,掉落在海中。仙道沮喪地看向已經平靜甲板,
看到有人提著軍用步槍踱來踱去,他想控制室內定然是有無線電的
,要不,去打翻兩個人,也許還能搜到手機?

    藤真現在在碼頭上想必是氣瘋了,如果能活著回去,也許他會
因為自己擅自行動跳上船而大發雷霆吧?可是自己又能怎麼做呢?
沒得選擇。

    仙道貼著艙壁慢慢向甲板前端提槍的那人靠近,那個人也許有
手機?

    一步一步,輕輕的,如壁虎向前,無聲謹慎。

    突然,一條手臂從艙壁凹處的黑暗中無聲伸出來,將仙道也拉
進了那凹處。

    仙道凌厲的肘擊在半途緩了下來,落入背后那人的掌心,他顯
然對他的攻勢十分熟悉,接招接得很准。冰涼的手捂住仙道的嘴,
于是仙道沒有動,任那人箍著靜靜站在黑暗里。

    腳步聲從右邊傳來,那是仙道剛剛站立的位置后方,另一個提
著槍的人和前甲板的人打著招呼大聲地從凹處前方走過。

    仙道感覺到,背后的那個懷抱堅定而溫暖,他被箍得很緊,一
動也不能動。

    有什麼如海潮,輕輕柔柔衝上海灘……

    從后面走過來的人和前甲板的那個會合了,聚在一起各點了根
煙,走到船前方大聲交談起來。

    后面那人松了手臂,仙道轉過身,看不清背后那人的臉,只見
一個惱怒的聲音:“你上來幹什麼?”

    潮水被沙阻了,退卻,被海水衝刷過的海灘零亂不堪……

    那惱怒的聲音仍然是清冷的,冷的令仙道殭在那里。

    那人從他身后走出來,無聲的,走到凹處的邊緣小心的向外看
了看,似乎在確定是否安全。

    仙道默默的看著那道清瘦的影子,嘴里苦苦的。

    他甚至連看都不多看他一眼……

    海水慢慢的退……

    仙道低下頭,無聲的苦笑一下,還指望什麼呢?他撓了撓頭。

    再次抬起眼睛的時候正好看見那人從凹處邊緣轉回來的臉,海
上的月光與星光柔柔的灑下來,灑在那張臉上,印出某種剔透的顏
色。

    那張臉上,有著三年以來從未再見過的淡淡表情,是惱怒,是
焦急,是不安,是擔心……

   “白癡,會死的啊……”清涼涼的語句從微風中輕輕傳來。

    聽說,海嘯之前海水會倒抽十里,仙道不知那是否是真的,他
只知道在聽見這一聲輕輕的嘆息之后,所有的感覺全然麻木,他只
是抽出手臂,將那人猛地拉回了懷中,緊緊地抱住,再也不松手。

    臉貼在那人的頸窩處,仙道輕輕的笑出了聲:“上來,因為你
在。”

    潮回,排山倒海……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