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燦爛
(十四)

作者﹕阿蝶

   “實在對不起,可櫻木大哥說他不想見您……” 北門的兩個守
衛有些心虛的把手伸出去,攔住正准備推開病房門的流川。

    流川看看擋在自己的手與門把之間的高大守衛,皺了皺眉。

   “您……請回吧!” 守衛們擺開防守姿勢,這算得上是一種恭
敬的姿態──在大多數情況下,對于不受歡迎者他們更喜歡採取攻
而不是守勢。

    流川並沒有因為守衛們謙卑的態度而有所停滯,一拳一掌,准
確的突入到那兩個守勢的最薄弱之處,當守衛們抱腹跌倒之時,他
的手已在門把上輕輕一旋,推開,走進去。

    失職的守衛們並沒有繼續追上來的勇氣。

    櫻木在床上睡覺,流川進來的時候看到他用被單捂了頭,背朝
向門口,流川“砰”的甩上門,大步走到床邊,一把將被單扯下來
。

    櫻木閉著眼睛,似乎沒打算醒過來。

   “白癡,說出理由!”流川的語氣不那麼耐煩。
   “死狐狸,你還問我?”櫻木倒是很幹脆地開了腔,只是仍然
背對著門,不打算回頭,也正因為這樣,他看不見流川的脖子上隱
約有青筋暴起來。

    流川拎住病號服的領子直接把櫻木從病床上揪起來,這使櫻木
無法保持原來的姿勢,一下子便對上了流川鐵青的一張臉,手腕上
點滴的針頭在這一拎之下偏了偏,櫻木疼得大叫一聲:“哇!臭狐
狸快松手!你謀殺啊?!”

    流川張開五指,櫻木猝不及防跌回枕頭,帶動手術的傷口,又
是疼得大叫一聲。

    流川只是冷眼旁觀。

    櫻木自然而然便覺得委屈,跳起來打過去當然是最好的辦法,
不過目前既然跳不起來也就只好怒目相視,倒忘了絕不理臭狐狸的
先前打算。

   “說!”流川不耐煩與櫻木互瞪下去,不得不出言提醒。

    櫻木似乎被這一聲喝醒來,楞了楞,扭過頭去不看流川。

    流川脖子上的青筋慢慢消下去,直至無,他轉身握住門內側的
把手,“有本事的話,一輩子不見我。”他平靜地說,扭動門把。

   “狐狸……”病床上的櫻木發出很不情願的輕輕叫聲。

    流川的手停下來,並沒有離開門把。

   “我還以為你說話算話。”聽上去櫻木很有些惱火。

    流川仔細想了片刻,並沒有明白櫻木的意思,只好放開門把,
走回床邊。

   “什麼?” 他惡狠狠地望向躺在床上的櫻木,居高臨下的樣子
讓櫻木越發想跳起來揍人。
   “我以為你不再幹以前那份工作了,”櫻木悶悶地回答,“你
說過,那個人已經死了……”

    流川楞住。

   “狐狸……你這個大混蛋……”

    清亮清亮的藥水一滴滴地往下落,櫻木盯著懸在床頭的藥瓶看
,看到一個泡泡從倒置的瓶底向上躥去,躥到藥液的水平面上,叭
的一下破了。

    他聽見狐狸在床邊坐下來,低低的聲音從耳邊傳來,“死猴子
,你以為我在做什麼?”
   “你自己明白。”
   “不明白。”
   “狐狸……大猩猩是晴子的哥哥,” 櫻木艱難地從枕上轉過頭
來,看著流川的眼睛,“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幫你害他?”

    流川臉上沒有表情。

   “我問你呢!”櫻木的聲音有些著急了。

    流川還是那付木頭臉。

   “死狐狸!” 櫻木大怒,猛地揮動手臂打過去,然而撐起身子
的另一只手臂卻中途支持不住,重重地跌回床上,讓他喘息不已。

    流川的眼光完全是一個冷漠的旁觀者。

    櫻木為自己的無力而悲憤,他在床上掙了幾下,終于還是無法
支撐。

    櫻木安靜下來,轉過頭,不讓流川看他無奈的臉。

   “狐狸……”好久以后,櫻木問,“你可以保証嗎?保証這次
你不是在做那份工作?”

    一只冰涼的手伸過來,捏住櫻木的下巴,把他的臉扳回去,對
上一雙怒火中燒的眼睛。

   “死猴子!你以為是誰讓我活過來的?” 流川的手指很用力,
捏得櫻木很疼,“我為什麼要向白癡做保証?”
    櫻木用力去掰那只手:“本天才不想做選擇!”他小聲但很憤
怒地抱怨。
    流川松開手,讓櫻木解救出他的下巴,“櫻木,赤木不是九井
……”

    聽到這個答案的櫻木突然有一種無力感,他抬起寬大的手掌,
捂住眼睛。

    流川站起,把椅子拉開,走向門口,在離開之前,他對床上那
個人說:“大白癡,怕我的話,就早點爬起來。”
   “誰怕你?”床上那個人發狠地叫起來,“本天才一定會扒了
你的狐狸皮!你等著!”

    狐狸冷笑一聲,打開門,走出去,帶上門。

    門口的兩個守衛有些尷尬地站著,看到流川出來,鞠了個躬,
流川瞇眼點點頭,從他們身邊過了,也沒見說什麼。

    守衛自然也不好出聲,倒是剛剛才來,坐在門邊長椅上等著屋
里人出來的彩子笑起來:“流川,和櫻木鬧翻了嗎?”

    流川路過的腳步停下,看看彩子,搖搖頭。
 
    彩子站起,走上來拍拍流川的肩膀:“我正找你,走吧,我們
聊聊。” 

    流川若有所思地看著彩子,似乎在思考什麼問題。

   “關于北閘的事。”彩子補充。

    流川點頭。

    他們一起走出住院部大樓,樓前空曠的大院里,有醫護人員走
來走去。彩子指指大院邊上的庭院,那里開著花,噴著水,有零星
的住院病人穿著帶條紋的病號服在小徑上悠閒地散步。

    流川沒有反對,他們一起走進去。

    彩子在噴泉邊的台階上坐下來,拍拍身邊的空處,示意流川也
坐下,流川只是搖搖頭,拒絕了,彩子倒也不勉強。

   “三浦台做得很出色呢,把彈痕什麼的都收拾過了,警方雖然
有北閘倉庫昨天夜里發生過槍戰的投訴,但顯然沒有在現場搜出什
麼有力的証據。”彩子捋捋波浪狀的長發,很放松地說,“就算手
里有相田小姐這個証人,找不到任何明証還是沒有辦法指控他們呢
。三浦台幹得很出色,他們知道警方出于保護的理由,也沒可能讓
相田小姐公開作証,這件事恐怕就這樣算了。”
    流川聽得很認真,彩子知道和這個人交談完全可以不用期待回
答,于是也就自顧自說下去:“雖然三浦台完全有能力自己應付,
可他們偏偏要找我們來幫著處理,不覺得奇怪嗎?他們從來會突然
尊重起我們的勢力?甚至把相田小姐的戒指當線索交給我們?”
   “是警告。”流川的分析很簡單。
   “是警告。”彩子笑著點點頭,“我想,他們猜出和相田小姐
一起的那個人來頭不小吧?畢竟,那樣的身手不多,雖然不一定能
猜出是誰,不過在這個地區敢向他們挑戰的不多,很容易就想到我
們呢,也許這是敲山震虎。”
   “要攤牌?”
    彩子淡淡一笑:“好象快了,逼到這個份上,也沒有不攤的道
理。”
   “什麼時候?”
    彩子沒有正面回答:“赤木問我,如果攤牌,你有沒有可能出
手幫我們。”她抬眼看向流川,看到他也正看向自己。
   “想知道我怎麼回答嗎?”
   “……”
   “流川君,是不如櫻木君那般可靠的呢。”

    流川低著頭看著地面,彩子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也難以知道
這句到底起了多少效果,這讓她多少有些失望。

   “你好象並不害怕有多少人了解真正的你,”彩子嘆了口氣,
“沒想過我會出賣你嗎?”
   “……”
   “我完全可以殺掉你。”
    流川終于抬起頭,眼睛里沒有害怕或恐慌,“白癡,”他不緊
不慢地回答,“我死了,白龍會的人會造反。”
   “如果他們知道你是警察呢?”
   “總有人不信。”
    彩子瞇起了眼睛:“好難得的自信,該說你是膽大包天呢還是
胸有成竹?不過,是實話。”
    台階很高,彩子坐在上面,雙腳懸了空,很悠閒地搖了搖,“
所以,我還沒有告訴別人。”她收了笑,“但是,不要指望我會永
遠冒險,櫻木出院后你最好抽身,不要逼我翻臉。”

    有護士推了坐輪椅的病人過來,從他們面前慢慢走過,于是他
們都沉默,直到那輪椅遠離到聽不見他們說話的地方。

   “攤牌,就這兩天。在此之前,我不會對你怎麼樣。”彩子從
台階上輕盈地跳下來,平和地說,她並沒有指望對面這個沉默的人
會有什麼回答,但她卻聽見了,很小卻很清晰的聲音:“謝謝。”

    有什麼東西絆住彩子邁開離去的步子,她站在那里望著流川,
眼神慢慢柔和下來。

   “……真遺憾,我原以為可以永遠把你當成弟弟,可是,我有
我的立場。”她無奈地甩了甩手里的小提包,“道上的女人,只有
兩種生存方式──做情婦或者做殺手,我以為做后者至少可以保持
尊嚴,可也因為這個慢慢不再有女人的心。知道我為什麼喜歡你嗎
?因為感覺你和其他人不同,當你是弟弟至少還能讓我感覺自己是
個心軟的女人。哈……真是諷刺,現在才明白,你唯一的不同是還
有人性,而這恰恰是因為你不是真正的道上人。”
    聽到這番話的流川臉上有複雜的表情一閃而過,“你……可以
退出。”他說。

    彩子笑了,她知道從這個冷漠的男孩子嘴里是不容易說出這句
話的。

   “在他回來之前,不行啊……”她嘆了口氣,“還有兩年,我
要在這里等他,替他守住這個攤子。”

    流川看到彩子臉上的無奈和悲哀,他知道她說的是一個三年前
在黑道大亂中替卷入某場法律糾紛的北門頂起刑事責任的人,那個
精于空手道的小個子是赤木最優秀的幫手之一,也是她的戀人,五
年的刑期不長,但對等待的人是很難熬的,她替他頂起他的職責,
到現在也有三年了。

   “有人疼的話,再退出吧?” 
    彩子看到流川有些木木的臉,知道這個還有人性的家伙大概是
聽懂了她的話,有些觸動,她因為這個認知有些感動,也因此有些
好笑,于是走過去,用肘搗了搗他的胸口,“臭小子,你以為人人
都有你的福分嗎?”
    彩子變化極快的表情顯然讓流川有些不知所措,對于那最后一
句話,根本就是沒有聽明白的,“什麼?”
    彩子的心情因為對方的遲鈍表現而快樂起來,她近乎于惡作劇
地眨眨眼:“某人威脅說,如果敢傷害你的話,就殺了我呢!”
   “……”
   “你被人保護著啊。”
   “……無聊。”

    彩子張了張嘴,最后從紅唇間擠出來的,卻只有一聲嘆息。

   “……傻孩子。”她輕輕拍了拍流川的肩。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