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燦爛
(十)

作者﹕阿蝶

    仙道早上起來打開門,從門口報箱取出晨報的時候,一種
不祥的預感忽然襲來,他沒有如往常一樣把卷成一筒的晨報隨
手夾在腋下,然后蕩回廚房扔到飯桌上,等吃早餐的時候再慢
慢翻,某種奇怪的感覺驅使他馬上打開報紙,尋找未知的答案
。

    答案就在頭版,一張放大的照片,定格了一個男子在停車
場被擊碎頭顱腦漿與鮮血迸濺的瞬間,從后方遠距離攝過去的
鏡頭還清晰地記錄了那個男子身前倒斃的女子和從懷中半拋出
來的嬰兒,在背景處,一條黑色的身影舉槍正射,臉龐被倒下
的男子身形遮去。照片上方是黑底白字的碩大標題“黑幫火拼
:救死扶傷地慘成屠宰場”,晨報的記者相田彌生揭露本地區
黑社會自三年前被警方打壓下去之后死灰複燃,在公共場所制
造流血事件,禍及無辜婦女兒童。相田小姐並以令人欽佩的勇
氣指出,黑幫在光天化日之下在本該是攙救生命標志的醫院門
前大開殺戒,這是對社會秩序的公然挑釁,警方事前毫無察覺
可謂失職,而事后對新聞界僅以“正在調查,無可奉告”來托
辭顯然難以令公眾滿意。在新聞報道的最后,相田小姐呼籲警
方盡快查明真相,嚴懲凶手,給公眾一個負責的交代。

    仙道注視照片里那個被遮住臉的影子,他很清楚那是誰,
他熟悉那個影子。

    即使赤木昨天矢口否認在被襲擊時有其他人在場,也堅持
說意外的發生是其保鏢在凶手攻擊時的防衛過當,但從報到藤
真那里的資料來看,仙道認為很幹脆就承認自己在防衛中誤傷
對手的那幾個保鏢不過是忠心的替罪羊。刺客小野在子彈橫飛
中被近距離的幾槍擊中臉部,頭部稀爛以至于很難准確分析出
受槍擊時的情況,現場提取的彈頭和保鏢們所持的槍械所用子
彈型號相符,只是在接到警報到警察趕到現場的五分鐘里,很
難排除某顆不在小野體內的彈頭已被取走的可能。

    現場報告中並沒有提及有個叫悠原的人在場,只是在下午
六點鐘,在街上的仙道得到線人通報──流川重新出山,與赤
木同在醫院看護櫻木,原白龍會員不得再向赤木挑戰,否則,
與向流川櫻木二人挑戰同論。

    仙道把報紙放下來,坐到沙發上拿起幾上的電話。



    藤真在家里剛起床,顯然也正在翻看今日晨報。

   “相田彌生為什麼剛好會在那里?” 仙道問,“而且正好
帶著相機?”
   “去找她談談,” 藤真在那邊指示,“弄清這件事。注意
談的時候態度好點,不要給記者留下造謠的把柄。”
   “……”
   “還有什麼事?”
   “認出照片上的人了?”
   “認出了,這件事交給我,你不用擔心。”

    藤真挂斷電話后,仙道極力想去撥另一個號碼,一個他從
昨天下午六點鐘后就非常想撥的號碼,不過在猶豫了很久之后
還是放下話機。

    那個人,終于還是接下櫻木中途放下的擔子,走到前台,
一個人人注目的前台……



    仙道簡單的吃了兩片面包喝過一杯牛奶后就走出了家門,
上班時間路上比較擁擠,車在過一個十字路口的時候被阻了一
下,仙道借這個機會理了理腦袋里的記憶庫,找出了一點與“
相田彌生”這個名字有關的印象。

    仙道看報紙新聞很少關注是誰寫的,通常他只是看看標題
然后通讀一下感興趣的內容,所以通過看報紙記住這個名字的
可能性微乎極微,那麼他是在哪里聽過這個名字呢?似乎是不
久以前拒絕過一個申請,某報記者要求與掃黑組合作,作一個
專題報道,那記者的名字就是相田彌生吧?顯然她在遭到拒絕
后並沒有死心,另闢途徑實施了她的專題調查。


    報社辦公室里人不多,記者們不知道是沒有上班還是在外
跑新聞,仙道進去的時候並沒有引起誰注意,或許是常有訪客
,這里的人對于陌生人的來往表現得很友善但也不會過于熱情
。仙道很擔心那個勇敢的女記者不會安于在辦公桌前坐著,但
他的運氣很好,相田彌生還沒有出門,正在網絡上查看其他報
社的新聞。

    仙道並不意外相田小姐有一付潑辣利落的外表,她的唇膏
上得很艷,耳垂上造型誇張的環墜襯著相當漂亮的臉蛋,這樣
一個時尚的女人,很難想象她竟會對黑道仇殺一類的事件抱有
研究熱情。在仙道作了簡短的自我介紹之后,相田驕傲地揚起
臉,她顯然已經猜到警方找她的原因並早已做好准備。

   “我只是報道事實,仙道先生,這是一個新聞工作者的職
業本能。”相田小姐的語氣並不客氣,“我會為我說的每一句
話負責,相反,倒是警方沒有表現對公眾負責的態度。”

    仙道並不打算和相田糾纏,從看到她的第一眼仙道就明白
這個女人很難對付,直覺告訴他這個女人在熟悉的環境里有一
種倍增自信的能力,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她或許接待過很多陌
生的來訪者,職業的訓練讓她很容易就把握住談話的先機。

    仙道並不希望這次談話由女記者來主導,于是他只是很溫
和地笑笑,向相田小姐紳士地伸出他的手:“如果方便的話,
相田小姐可否賞臉和我去喝杯咖啡?”

    相田感到意外,她准備好的防御與反攻似乎無法派上用場
,這反而使她對面前這個看上去笑容很討人喜歡的警察產生了
興趣,在思考片刻之后,她決定冒一次險,于是把手放到仙道
手中,讓他帶自己離開辦公室,來到報社附近的咖啡店。


   “看上去你並不是為了那篇報道而來,” 相田彌生在閒扯
了幾句話介入正題,“你到底想從我這里探聽什麼?”
   “我只是很好奇,警方對這次襲擊毫無准備,相田小姐怎
麼會有那麼准的預感剛好在那里出現呢?”仙道也不想浪費時
間,微笑著問道。
   “我感冒了,去醫院看病。”相田很快的回答上來。
   “帶著相機去看病嗎?”
   “這是職業本能。”
   “可是您現在跟我出來喝咖啡並沒有帶著您的相機。” 
 
    仙道指了指相田手邊的坤包,小小的坤包里即使有相機,
也不可能是體積較大的專業攝影器材,而報紙頭版的照片很明
顯不是由一般的傻瓜相機抓拍的。

    相田彌生呆了呆,她這才意識到這個對手邀請她出來的目
的也並不是喝喝咖啡這麼簡單,這實在是個聰明的對手,這個
認知讓相田興奮──她喜歡厲害的對手。

   “好吧,我承認我跟蹤了赤木。”相田笑了起來,“那又
怎麼樣?這並不違法。”
   “為什麼跟蹤赤木?我想這並不是女士逛街時一時的興起
吧?”
   “您的話有性別歧視的傾向──逛街並不是女士們的專利
。”相田幽默地說,“我只是在為我的工作盡力而已,我在做
這個專題的調查,相信您知道這件事──我向警方提出過協助
的申請,但被拒絕了。如果我記得沒錯,拒絕我的那位警官名
字也叫仙道彰。”
   “的確是我拒絕的,因為那是一項很危險的工作,我不希
望您遭到危險。”仙道並不打算向這個厲害的女記者隱瞞他們
之間的過節。
   “很冠冕堂皇的理由,其實只是嫌麻煩罷了吧?”相田毫
不客氣地反駁過來。

    仙道聳聳肩。

   “你們根本不打算給予合作,也許是你們從沒相信我。”

    相田遺憾地攤攤手,仙道看到她的手上有一只漂亮的鑽石
戒指,很顯然相生是個很懂得享受的女人。

    仙道覺得有必要把氣氛緩和一下:“只是我拒絕了您,不
用一棍打倒一片吧?”他笑著問。
   “是嗎?那個越野警官呢?他甚至都不出現了。”相田冷
笑一聲。
    仙道把咖啡杯放下來,“您見過他?什麼時候?”
   “三天前的下午。”相田不滿地回答,隨即發現仙道臉上
的神色變得異乎尋常,那種可怕的神色讓她害怕起來。
   “您對他說了什麼?”仙道啞著嗓子問。
   “我只是說北閘的倉庫有點奇怪,他答應去看看然后告訴
我結果,可他根本沒有給我回答……”相田被仙道的神情懾住
,訥訥地回答。
   “北閘是焰門的地盤吧?”
   “我並沒有過我說只對赤木感興趣。”相田挑挑眉。
   “您怎麼遇見越野的?”仙道的嗓音越發沙啞。
   “確切地說是他發現了我……有幾個奇怪的人從那里出來
,我想我的感覺沒錯,是黑幫的,于是就跟著去看看。越野在
路上發現了我,他問我在幹什麼,我對他說了我的懷疑,于是
他答應順路調查一下,但命令我回家。您看,他對我並不禮貌
,甚至派了一個警察押我回去。”相田憤怒地搖搖頭,“如果
您見到他,請您轉告他,我保留投訴他限制我人身自由的權利
,要知道,我並不是不懂法的。”
    但仙道只是對相田彌生的要求報以悲哀的一笑:“抱歉,
我無法轉告,他殉職了。”



    走出咖啡館時,仙道並不相信相田小姐真的被說服放棄她
的專題調查,不過在震驚之下她勉強接受不再私自亂闖的建議
,姑且也只能相信她。

    仙道在路口和相田分手后打通了藤真的手機,通報了見面
的情況,表示將去北閘的倉庫看看,藤真沒有反對,只是說:
“帶幾個兄弟去,隨時保持聯系。”



    藤真沒有一起去北閘,他和牧正忙著應付由于新聞報道帶
來的各方壓力,此外,仙道知道他在等待別的消息──醫院手
術的消息。

    消息並沒有讓人失望,櫻木活著從手術台上下來不到五分
鐘,這個訊息在黑白兩道已經遍傳。

    藤真在牧的辦公室里聽到監視組打來的電話時,與牧相視
而笑。

   “定局。”藤真舒了口氣,嘆道。



    往醫院去看望櫻木的道上人絡繹不絕,除了讓幾個黑幫老
大單獨在門外通過玻璃窗確認這條消息的真實性外,所有來人
無一例外被北門人擋了回去──自從櫻木入院后,北門人有效
地把他與外界隔離開來,以求達到完全隔離危險的目的。


    櫻木在深夜蘇醒過來的時候,在空蕩蕩的病房里只看到狐
狸。

    北門的人在門外守著,赤木在幫里處理緊急事物還未來。

    狐狸低垂著眼皮坐在病床邊,似乎在打盹。

    櫻木嘴唇動了動,他想叫醒狐狸,想對他說話,但知道狐
狸一睡著是輕易叫不醒的。

    櫻木聽見自己嘴里只發出非常虛弱的幾乎辨不清音節的聲
音,他感到絕望。

    狐狸卻突然睜開了眼睛,“白癡,你到底想說什麼?”他
明明白白地問。

    櫻木咧了咧嘴,象是笑起來,流川從他的眼睛里看出他的
要求,于是,把頭低下來,耳朵貼近櫻木的嘴邊。

   “彩子……”流川感覺到櫻木嘴里焦急的氣息吐到他的耳
朵上,“懷疑你……她……問我……三年前……的事……我沒
……說……”
    流川直起腰,“知道了。”他說。

    櫻木臉上顯出放心的表情,疲倦地閉上眼睛,又睡過去了
。

    流川注視了他一陣,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出門去。

   “通知赤木,櫻木醒了。”流川命令守候在那里的北門人
,然后離開了醫院。



    流川的摩托車在駛近公寓樓的時候停了下來,他沒有熄火
,靜靜的看了看什麼地方,然后繼續前進,象往常一樣把車停
到車庫后,他一步一步走進了公寓樓。公寓管理員在值班台前
向他點了點頭,從信隔里拿出幾封信遞給他,流川在走向電梯
的時候看了看封皮,知道那不過是幾張帳單──櫻木有時會有
電視購物的習慣,“白癡!”流川皺了皺眉,小聲罵道,他相
信那又是什麼微波食品或是什麼健身器的帳單,隨手把信塞進
電梯旁邊的垃圾箱,在按電梯鍵之前他突然改變了主意,轉過
身,走向旁邊的安全通道。一直注視著他的管理員聳聳肩,雖
然他不太理解這個住客為什麼有電梯不坐要用雙腿爬,但他也
沒有太大的興趣去追問這個問題。

    安全通道里沒有人,流川一步步向上走,聽見自己的腳步
聲在空蕩蕩的走廊里回響,他從右后腰拔出槍,然后從左后腰
的口袋里抽出消聲器,邊走邊把它們接在了一起。

    三樓的燈閃了一下,熄了,流川停下腳步,抬頭看看,繼
續向上走。

    四樓……五樓……五樓拐角……

    突然,流川向下一蹲,與時同時,隨著很輕很輕的“噗”
的一聲,他原來頭所在的位置牆上多了個小孔。

    流川從樓梯的縫隙向六樓扣動扳機,也是很輕很輕的“噗
”一聲。

    人影一閃,一切又恢複了平靜。

    流川沒有動,貼著牆壁坐下,閉上眼睛靜靜地聽。

    六樓的沒有動,下面有一個正在小心地走上來,上面還有
一個,與六樓的那個會合了……

    流川睜開眼睛,站起來,開始無聲地向下走,拐彎的時候
,他看到五樓的燈光把他的影子拖在后面,拖成一個長長的瘦
人。

    流川站住,右手持槍,左手從腰間輕輕抽出皮帶,套在五
樓樓梯一半處的欄桿上,然后,抓住皮帶的末端,突然跳過欄
桿跳向對面,皮帶的彈力在他撞到對面的牆壁之前把他拉回來
,無聲地蕩落在四樓半,而就在這一瞬間,他看清了正從四樓
拐角處冒出頭來槍口指向五樓樓梯口的殺手。

    只這一瞬間也就夠了,一聲輕響,下面的危機解除。

    流川快步走過去,翻了翻地上殺手的口袋,口袋是空的,
什麼都沒有,這是職業殺手而不是幫派分子,就算是死也不會
留下任何線索。

    樓上有腳步聲快奔下來,想必是聽見了樓下的動靜,猜到
了結果,于是改變戰略,直接以兩人下來清剿。流川拾起死去
的殺手身邊的槍,槍有些重,但還算合手,他靠向身后的牆壁
,抬起雙手在臉前瞄准樓梯口。

    十幾秒鐘后,流川感覺到兩下重擊正中胸口,與此同時,
雙手的槍各自擊中了目標,他好不容易忍住劇痛直起腰來,確
認從樓梯上滾落下來的兩個家伙已然斷氣。流川扶著欄桿慢慢
向上走,越過地上躺著的三個家伙,解開系在欄桿上的皮帶,
疲倦地向十樓爬去。

    胸口被子彈擊中的地方象要裂開般的疼,這一路上流川不
得不中途停下來歇了兩次,當他在自家門口站住掏出鑰匙后,
並沒有馬上捅進匙孔里去。

   “SHIT!”流川看著門鎖,低低地沮喪地罵了一句。



    公寓的管理員在聽到一聲巨響的同時感覺到整棟大樓劇烈
的搖晃起來,他尖叫著躲進桌子下面,按響了連通警局的報警
系統。


    警車和消防車在爆炸發生后五分鐘內趕到現場,粗步調查
是十樓的某家住戶內發生強烈爆炸,至于是瓦斯爆炸還是其他
原因尚不清楚,由于火勢很大,暫時無法進入火場查看,警方
在樓道里意外的發現了三具被槍擊的尸體,因此不排除有人為
作案的可能。

    仙道和藤真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趕到現場,那已經是半
個小時之后的事了,火勢已經被控制住,進入十樓房間的消防
員沒有發現傷亡者,仙道在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雙腳幾乎無
法支持身體。

   “你先回去休息吧。”藤真對仙道說,他還要留在現場,
十樓的住戶是道上的有名人物,作為警方負責掃黑的高級警員
,理所當然要關注這件案子,留在現場了解有關情況,並與隨
后聞訊趕來的北門老大赤木進行了解性質的交談。

   “他去了哪里?”仙道失神地問藤真。
    藤真眼里也有著深深憂慮:“不知道,他沒有和我聯系。
”
   “會不會去赤木那里?”
   “也許是他們做的。”
   “什麼?”
   “有人懷疑他了。”

    仙道並不想回家,但在藤真凶狠的眼光下屈服了,“給我
滾回去!”藤真小聲的但卻是嚴厲地命令道,“今天晚上我想
辦法,明天需要你接班,這個時候誰都不許垮。”

    仙道知道藤真是對的,他一步步離開火場,走向自己的車
。



    車停在公寓外的樹下,在一堆警車的外圍,仙道打開車門
,彎腰坐進去,在發動車之后習慣性地看向觀后鏡。
 
    仙道楞住了,他看見黑暗的后座上一雙明亮的眼睛。

   “不許出聲,去你家!”后座上的人用裝了消聲器的槍抵
住仙道的后腦勺,低聲命令。

    仙道笑了,把油門踩下去,車拐了一個彎,駛向下山的公
路。



    在城市的某棟不起眼的樓房里,安著仙道的家,沒有高級
的管理員守門有時並不是件壞事,仙道在把流川悄無聲息的帶
進家里之后,拉上窗簾然后開了屋角的落地燈,去茶機上拿電
話,但被流川按住了話筒。

   “你幹什麼?”流川眼里滿是戒備。
   “至少該通知藤真。”仙道解釋。
   “等他離開那里我自己來。” 流川並沒有放開手的意思,
于是仙道妥協了。

    流川坐倒在沙發上,仙道看見他一直捂著胸口,臉色蒼白
得嚇人。

   “那里怎麼了?”他問。

    流川不太情願地放開手,仙道看見近心口的地方衣服上的
兩個彈孔。

   “天!”仙道低低的驚呼一聲。

    彈孔周圍沒有血,仙道仔細看過去,看見被特種陶瓷擋住
的彈頭在昏黃的燈光下反射著金屬的光。

   “是那麼厲害的對手嗎?完全躲不開?” 仙道的臉色變得
煞白,他知道流川很可能震傷了肋骨,雖然子彈並沒有穿透防
彈衣,他從櫃子上面取下藥箱,打開,拿出跌打傷藥。

    流川沒有拒絕仙道的好意,他開始吃力地抬手去解防彈衣
,對仙道的問題只是抱以冷冷的一哼。

    這一聲冷哼令仙道有了某種猜想,“你該不會根本沒躲?
”他問。

    流川沒有回答。

    仙道揪住他的衣服,怒喝道:“你瘋了?就算穿了防彈衣
也不能玩命!如果打到頭怎麼辦?”
    流川一把把他推開:“笨蛋,頭被手擋住,只會打胸口。
”
   “你在拿自己的命賭博嗎?”仙道的頹然坐下來,“賭輸
了怎麼辦?”
    流川把防彈衣脫下來,開始去解襯衣,“輸了是我死。你
以為,我比他們好多少?”他嘲諷地反問。

    從解開的襯衣領口,仙道看到幾道槍痕,不是新傷,是舊
痕。

    他站起來,走向衛生間,“我去燒水,也許你想洗洗澡…
…”

    仙道在衛生間里呆了很久,直到他聽見流川在處理傷口之
后翻動幾上的報紙,翻完之后從沙發上站起來,在客廳里走動
,然后站住。

    仙道洗了把臉,看了看鏡中的自己,確認沒有什麼異樣之
后走了出去,他看到流川關了燈,披著襯衣站在窗前,看著窗
外樓下偶爾有車駛過的街。

    流川站在窗簾后的陰暗處,一陣微風過來拂動窗簾,仙道
在瞬間看見那張臉,那一刻,他的心被震憾了。

    聽到仙道出來的聲音,流川在黑暗轉過頭來,“有止疼藥
嗎?”他的聲音很平靜。
   “沒有,不過有安眠藥。”

    對方沉默。

   “對我不放心嗎?”仙道問。
    許久,流川從黑暗中走了出來,“在哪里?”他問。

    借著衛生間透過來的光,仙道看到他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

    仙道在流川去洗澡的時候重新亮了燈,在收拾藥箱的時候
順便把幾上的晨報收了起來,攤在幾上的晨報向上一面是頭版
的照片,流川顯然看過了,然后隨手扔在那里。

    仙道拿著晨報,在沙發上坐了下來,他想起剛剛在風拂起
窗簾時看到的那張臉。

    ……他在怕什麼?

    這個我並不清楚,這孩子不讓人看到心呢。也許,你可以
試著了解一下……

    藤真是這麼說的吧?

   “也許我開始了解他了。”仙道想。

    流川在仙道去洗澡的時候吃了藥,他並沒有與仙道交談的
意思,在仙道進衛生間之前,只看到他盤腿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


    仙道洗完澡出來的時候看見流川在沙發上睡著了,他想叫
醒他去床上睡,但安眠藥的藥效已經發作,流川意識已經比較
糊塗。仙道也不勉強了,把流川扶倒在沙發上,他看到流川那
只永不離身的槍墊在腰下,于是伸手過去,試圖把它取出來以
便可以讓流川睡得舒服些,但就在他碰到槍的剎那間,流川突
然睜開眼睛,翻身坐起來,抓槍向仙道指去。

   “是我!流川,別怕,是我!”仙道只好放開槍,轉而扶
住流川的肩膀,他看到流川的眼神並不清醒,明白這只是下意
識的動作。

    流川就象一只緊繃的弓,仙道在這個被藥物迷惑了的人眼
里看到了無意識中流露出來的緊張與恐懼。

    這樣的眼神,在他清醒的時候永遠是深藏在另一種冷寒的
目光之下的。

   “沒人搶你的槍。”仙道小心地按下流川對准自己的槍口
,“睡吧,安靜地睡。”

    流川在朦朧中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他的手放下了,但沒有
松開槍。仙道任由流川意識消失而去,靠向自己的肩頭,他不
再冒險去移開流川手里的槍,他知道那是流川唯一信任的東西
,無法奪去。

    仙道在把流川放倒沙發上看向他的臉時感覺到面前這個人
的孤獨,一直都是一個人吧?過去還有現在都是一個人,一個
人走著一條黑漆漆的路,沒有支撐,沒有退路,沒有可以信任
的,有時甚至無處可去。

    ……他在怕什麼?

    ……不知道……這孩子不讓人看到他的心呢……

   “你是害怕再次寂寞吧?”仙道喃喃地問道。

    風吹起窗簾時,他看到了流川從不曾讓任何人見過的真實
的臉──那是一張絕望的孤獨的臉。

    仙道低下頭,輕輕握住那只攥著槍的手,連槍一起握住。

   “楓……生活是痛苦的,習慣它!”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