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擊
(2)

作者﹕暮顏

    寧靜的午后,本就應該是這樣的平和安詳。明媚的陽光流瀉下
來,直直的穿過百葉窗,洒落到屋內,深褐色的木制地板上暈出班
駁的光影。仙道收回手,淡綠的窗葉倏的彈回原狀,不規則的光影
立即被掩去,屋內又恢復到進來之前的暗淡,一如主人沉重的心情
。

    重重的嘆了口氣,仿佛要把胸中的那一點壓抑盡數排空,回頭
看著桌面上攤開的文件夾,一時之間覺得山重水復完全沒有頭緒。
花了整整一個下午來研究現場取証的資料,希望從中找到一點有價
值的東西,現在看來全都成了泡影。凶手一定是經過長時間的精心
策划才下手的,每一個細節每一個步驟都仔細的研究反復的推敲,
沒有留下任何指紋、足印或血跡。

    在后花園的草叢里發現了凶器─一把普通的廚房用刀,從形狀
看來,是專司分割肉類時使用的,刀口磨損得很嚴重,帶有規則的
鋸齒,和三名死者的傷口完全吻合,已經和廚房的刀架比對過了,
正是其中的一把。現有的線索很清晰的展現了作案的人的行動步驟
:到廚房拿刀──上樓殺人──棄刀──逃逸。當然,最后一個環
節可有可無,因為現在還不排除是家人作案的可能。于仙道來說并
不愿意看到這種猜測的實現,因為不管怎么說,這都是最為悲慘的
結局。

    這兩天除了分析案情,他更多的時間用在觀察流川楓身上,上
頭表面上是說暫停審問,給他時間穩定情緒,其實不過是緩兵之計
,人在精神極度放松的時候也就是警惕性最低的時候,讓人慢慢接
近他贏得他的信任,說不定多少能套出點有價值的東西。這事本不
用仙道操心,上邊安排了專門的女警來照顧他的起居,畢竟只是個
少年,又剛失去了父母兄弟,有個姐姐般的人來呵護是很容易打動
他的,最起碼也可以改變他這種潛意識中不合作的態度。

    可不知為什么,仙道總是覺得自己該去看看那少年,查資料的
時候也好,勘察現場的時候也好,腦子里時常就會浮現測謊室里的
那雙晶亮的眼眸,就那樣直直的看著他,沒有恐懼沒有隱藏沒有詭
計,帶著一點迷惑和專注,靜靜的聽他發問。如果說開始是震驚于
他面臨慘劇的鎮定,那么現在想起他來又是為了什么?憐憫、同情
還是懷疑?仙道覺得自己說不清楚。不過,做久了刑警的確有一個
好處,想不明白的事情便干脆不去費腦細胞,身體力行直接用行動
去解決就成。

    所以很自然的,仙道一有空就去關照一下那個被禁足的少年,
或是詢問一下飲食起居的情況,或是旁敲側擊的探一下少年的口風
,待的時間都不長,口氣也盡量自然隨意,可那孩子每次只是靜靜
的看著自己,并不說話也沒什么動作。仙道并不著急,他知道自己
說的話流川楓都認認真真的聽著,因為他的眼睛是靈動的,視線總
是隨著自己的一言一行在移動,這是好現象。若能讓他順著問話來
思考,他會知道怎么做對自己才是最好的,只要他開口說話,心理
防線就會出現缺口,到時候稍加誘導,有價值的線索就能浮出水面
。現在需要的只是時間,假以時日警方必然能得到想要的東西。

    當然也不用每天都去,流川楓固然是本案重要的一環,但若單
純依靠他的供詞,主觀性和隨意性都太強,目前最關鍵的是搜集線
索,警方掌握的東西太少,勢必會給案情的進展帶來不少阻力。看
看手上的資料,仙道覺得與其繼續坐在這里苦苦思索凶手的動機,
不如還是到現場去走動一圈,身臨其境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開車到現場時,天色已經暗淡下來。遠遠看見流川家的小樓掩
映在斑斕的樹影之中,樹葉在晚風中輕輕的搖動,顯得寧靜而安詳
,任誰也無法想象一周之前會有那樣一場血腥的慘劇在這里上演。
案發當天的全面封鎖已經撤得差不多了,只是在院落周圍留下警力
戒備,一是因為流川家人都在警方的嚴密保護之下,不用擔心凶手
回來對目擊者不利﹔二是因為專案組力圖通過這種方式麻痺凶手,
等待他露出蛛絲馬跡。

    在大門口和越野打了個招呼,他的狀態不怎么好,連續蹲守了
兩個通宵,掩不住滿臉的疲倦。

   “你回去睡一覺,今天這兒我盯著。”把手中的熱騰騰的外賣
咖啡遞了一杯給他,仙道將其他食物分給大家。

    轉頭再看越野時,發現他坐在台階上已經靠著門框睡熟了,手
里還緊緊的攥著紙杯。仙道笑笑,這小子當初嘴比誰都損,任務剛
分下來就聲明自己這次只負責資料備案和分析,再沒日沒夜干他就
是傻子。這也不能怪他,這兩年哪次出外勤沒有他,以前還好光棍
一條無牽無挂,上個月好容易交一女朋友,就因為宗販毒案他整整
蹲點監視一禮拜,最后案子破了人也受嘉獎了,老婆沒了。這次的
確是想讓他好好松口氣,可現在案子一上手,他又比誰都拼命。

    把外套搭在他身上,仙道點燃一只煙,也在台階上坐下,乘著
大家休息吃晚飯的間隙,腦子里又把整個案件梳理了一遍,今天是
第7天,上面只給了一個月的時間,可到現在還沒有個頭緒,怎么
說時間也緊張得很。流川政議是旅美歸國的知名學者,他的死造成
的轟動效應是比較大的,如此離奇的慘案更是引人聯想。上面也頂
著很大的壓力,既要穩住學朮界又要協調新聞界,所以才會這么急
著破案。這一點相信警局的每個人都心知肚明,要不然也不會這么
玩命的干,可是破案的關鍵究竟在哪里呢?

    青煙縈繞之中,小院的景色變得模模糊糊,和這案情一樣扑朔
迷離,讓人看不清楚,仙道不禁皺了皺眉頭。

   “廚房……”本應該睡著的越野突然間冒出個詞來,把仙道嚇
了一跳,旋即又笑道:“餓了吧?便當給你留著呢!我去拿。”
    正待起身卻被他一把拽住,“除了吃你還記得什么?”白眼瞪
過來,“我是說廚房有問題!”
   “哦?你發現什么了?”仙道很好奇,初次取証的資料中并沒
有特別有價值的東西,難不成越野這兩天有了新的突破,心中一陣
驚喜,忙正襟危坐屏息聆聽,卻見對方慢條斯理的站身來,拍拍外
套,雙手一攤,“什么也沒發現!”

    聞言仙道愣了一下,之后掐熄煙頭,似笑非笑的站起來,越野
不由得往后退了半步,別看仙道平時總笑嘻嘻,要是發起火來還真
沒個准數。

    自覺這玩笑開得有點過,連忙澄清事實:“就是什么也沒有才
覺得奇怪,哪家的廚房會干淨得連主人的腳印和指紋都沒有呢,這
太不正常了吧!”

    這句話的效果出奇的好,首先它讓几乎碰到越野鼻子尖后勁十
足的一拳生生收了回去,其次它讓我們這位刑事調查組年輕的組長
迅速冷靜下來陷入了沉思。

    越野說的沒錯,全面搜查時的確沒有在廚房發現任何指紋和腳
印,包括日常餐具和一些死角都一塵不染,當時判斷有兩種可能,
一是想到流川太太過于愛清潔,也許是晚飯過后進行過擦洗﹔二是
想到凶手進入廚房拿過刀具后抹去了遺留的腳印。無論從什么角度
來看,這兩點對于案件來說都并不算重要,現在想來當時的確是忽
視了。

   “按照我們開始的判斷,這個現象的確不算奇怪,但我后來仔
細觀察過每個角落,發現有點干淨過頭,地板上連根頭發都找不到
,特別是以流理台為中心半米類的區域有明顯被擦洗過的痕跡。”
越野語氣中帶著藏不住的興奮,眼睛里充滿了神采:“家常的清潔
絕對不會刻意達到這樣的效果,就算女主人打掃完畢,總要穿過廚
房里走出來吧,可地板上根本找不到一個腳印,而從其他房間的清
潔程度來看,流川夫人根本就不是一個有極度潔癖的人,客廳走廊
等處的腳印都比較雜亂,他們家的小孩又都是美國長大的,回家完
全沒有換鞋的習慣。”
   “凶手取刀時定是在黑暗之中,根本不可能做清潔工作,就算
是脫了鞋也會在地板上留下襪子的纖維,犯案之后棄刀逃逸更無暇
顧及,若是凶手一定要除去廚房里的痕跡,除非是……”仙道順著
越野的思路往下想,忽然腦子里閃過一道亮光,抬起頭看看越野,
眼里滿是了悟,重重嘆了口氣,下了決定:“我明白了,叫技朮科
的人來吧!”

    站在無比潔淨的廚房門口,看著同事們往地面和牆壁上噴撒發
光氨,仙道心中暗暗禱告但愿推測不要出問題,嚴嚴實實的黑幕終
于被撕開了一條口子,說什么也得順著往里鑽,若是案情再停滯不
前,對大家的士氣必然又是一個重大的打擊。

   “頭,都弄完了。”越野一邊指揮大家往外散,一邊拍拍發呆
的仙道。
    后者隨即瞇眼看了吸頂燈一眼,果斷的吐出兩字:“關燈!”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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