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片灰灰濛濛。
要不是今天雲層過厚過低,平日所能看到的應該是青蔥
的郊區景緻。窗旁有一個圓形高腳小几,配著兩張線條優雅
的古典三角椅。小几不遠處是一張大號雙人床,躺在床上斜
45度恰能看到30吋的高畫質電視。電視的後方有著濃濃
歐洲風的原木書桌,純白的長型沙發座落在桌側。
〝還有豪華衛浴設備呢!〞靠在長沙發上的仙道想。
一切都很好,窗外有美景,電視有眾多頻道,只可惜窗
戶是封死的,門是鎖上的。
三天前,從暗晦不清的意識中醒來,仙道就置身在這個
房間裡。只隱隱約約記得,腦後痛了一下,之後的一切就完
全沒有留下絲毫的記憶,直到清醒。
〝現在倒好,反正本來就要離開的...〞
要是那些人知道自己本來就打算走,大概也不會要把自
己架到這邊來吧?只可惜,跟他道別的方式居然是這樣無聲
無息的...他,大概很想給我一拳...
仙道三天來悠閒慵懶的心境,只有在念頭觸及〝他〞的
時候才會染上一絲不安。
「喀!」
房門開處,兩名大漢走進,手上都拿著托盤。
一個托盤上是精緻豐富的早餐,另一個上面擺的是報紙
與一壺咖啡。
早餐和報紙都是從到這的第一天早晨起就是這樣的,沒
有例外。
至於咖啡,是因為第一天仙道看報紙時故意說道:「可
惜,平常這時候都喝咖啡的。」然後第二天起,擺報紙的托
盤上就多了一壺咖啡。雖然煮的普通而已。
穿黑色西裝的兩人迅速的把托盤放到窗旁小几上。
門雖半閤著未鎖上,不過仙道知道沒必要逃走。門外還
站著兩個彪形大漢,這是第一天就觀察到的。
兩個男子走向門口,仙道懶懶的聲音響起:「兩位請等
一下。」
背對仙道的兩人明顯的背部肌肉一僵,右邊的還伸手探
向腰際的槍。
「這幾天實在是過的很舒服,不知道能不能讓我見見那
位如此款待我的主人?」仙道說。
也許是察覺到不對勁,門外的兩人走進房裡,堵在門口
。
「請你們不用緊張,我只是想會會那位深得待客之道精
髓的先生。」仙道微笑著。
從門口兩人的神情,仙道可以猜得到這四個人正在用眼
神做著交流。
不過,交流過後,四個人一致選擇沉默,向門外走去。
門要關上之前,仙道略放大音量:「請告訴那位先生,
我想和他見個面。」
「喀!」
仙道走向窗邊,準備開始享用早餐。〝要知道誰請我到
這來的還不簡單嗎...〞
伸手拿起小碟上熱騰騰的餐包,另一手執起奶油刀,精
準的從奶油塊上削下一角。
突然,仙道停住了。
為什麼今天的奶油,沒有像那天發出金色的光芒呢?不
,今天根本連陽光都沒有...
〝他是不是也正在吃早餐呢?〞
∼∼∼∼∼∼∼∼∼∼∼∼∼∼∼∼∼∼∼∼∼∼∼∼∼∼
室內輕快的樂聲流洩著,但是彩子感覺不到絲毫的愉悅
與放鬆。心理上的沉重就像今天的天氣一樣,雲層低的都快
壓到人的頭上,只差那麼一點點。
冰上的流川一如往常安靜的練習著。
不過,所謂安靜也只是表情而已。
和樂曲完全不相稱的,是流川極為狂放的動作和陰鬱的
眼神。
即使只是遠遠的站在場邊休息區看著,彩子也能清楚感
受到流川每一個轉圈身軀的甩力.每一次跳躍肌肉的繃緊。
就連閉上眼睛,彩子也可以聽到冰刀以極高速摩擦著冰面的
吱吱聲響,在悠揚的樂曲中顯得特別的突出,讓人精神緊張
。
與平常不一樣的還有流川的眼神。在冰上的流川,向來
有著極為生動的眼眸。那雙眼睛在滑冰中最常散發出的,莫
過於如火般猛烈的熱切。偶爾,在遇上入得了流川眼的對手
時,還會多了股倔強與挑釁的銳利目光。不論是哪一種,起
碼那樣的流川,一雙黑眸是流動的.有生氣的。但是現在的
流川,只讓人覺得望進眸裡黑不見底.深不可測。而且,還
有種不知名的負面情緒隱隱浮在流川的眼底。
彩子有一絲擔憂。流川很不尋常。
「喂!流川!小───心...」
彩子雖然眼快也嘴快,注意到了馬上就喊出聲,不過還
是來不及────
一個轉圈,正滑行到欄杆邊的流川不知道為什麼沒有轉
足,直直地就往欄杆上撞去...
「流川!沒事吧?」彩子急奔向跌坐在冰面上的人。
流川坐在地上,久久沒有抬起頭來。
彩子想扶流川一把。
「不要管我。」用力甩開彩子的手,流川低著頭說。
「你有沒有受傷...」彩子不理流川的冷漠,不過換
來的卻是────
「我說不要管我!」抬起頭的流川兩道冰冷而憤怒的目
光直射入彩子眼裡。
收回手,彩子默默地轉身朝著原本坐著的地方走去。
「學姊...」身後傳來猶疑的聲音。
「幹什麼?」並沒有回過頭,彩子問。
「...對不起。」
流川的神情變了。淡淡的哀愁像是突然掙破了繭,滿滿
的盈在眼裡,遮蔽了原有的憤怒與冷淡。
彩子嘆了一口氣。「走吧!到客廳擦藥去。」
流川靜靜的讓彩子檢查著傷勢。
撞上的那一刻,像突然被引爆的炸彈,將千萬個叫做疼
痛的碎片刺進心裡。想必有些嚴重。
有人來扶自己的那一刻,還以為是仙道來了。就像上次
自己在冰上跌倒時一樣。
哼!終於來了。
混帳!笨蛋!!可惡的大白痴!!!那天之後就避不見
面?什麼意思!
真的不是故意對學姊兇的。直到抬起頭的那剎,才發現
要來扶自己的人不是他。
失望的情緒一點一滴的滲入體內。撞傷的地方頓時像被
灑上了好幾把鹽巴,每一粒小小的結晶都細細的咬噬著傷口
。
痛!
「有點不妙呢!腰和腳踝好像都傷到了。我待會就請個
醫生過來幫你看看。」彩子說。
流川只是怔怔的望著前方。
「...仙道好像很久沒來看你練習了。」彩子小心觀
察著流川的神色。
「那又怎樣?」回過神的流川蠻不在乎。
但彩子確信自己看到流川眼裡閃過一絲氣惱。
「他可是你的教練啊!一有空我就會聯絡他的。」
「不必了。要來不來是他的事。」流川盡量控制著如往
常般平板的聲音。
〝這人的眼睛根本藏不住秘密。〞彩子想。
「你好好休息吧!等一下我會和醫生一起過來。」彩子
叮囑著。
看到彩子關上門,流川拿起沙發上的抱枕狠狠地朝牆上
砸去。一個掛曆應聲而落。
仙道...仙道彰!有膽就不要讓我再看到你!!
∼∼∼∼∼∼∼∼∼∼∼∼∼∼∼∼∼∼∼∼∼∼∼∼∼∼
「什麼?!」
「櫻木,小聲一點。」彩子摀住耳朵,輕斥著。
眼前的紅髮男孩瞪大了眼,嘴裡仍嚷著:「你說那個囂
張的衝天髮傢伙不見了?」
「嗯...仙道公寓的管理員說有好幾天沒有看到他,
他的好朋友也說有好幾天沒看他到常去的酒吧裡。打他家裡
電話卻因為沒有空白帶了所以不能留言。」彩子回想著這兩
天來的尋人經過。仙道那邊似乎出了什麼問題...
「那有什麼好擔心的。」櫻木在彩子的對面坐了下來:
「依本天才看,仙道他大概是覺得流川那隻狐狸是爛木頭沒
辦法刻出好東西,又不好意思傷害他的自尊心,所以躲起來
了...啊!不對不對!我知道了!」
彩子看著兩眼突然炯炯發亮的櫻木,搞不清楚:「你知
道什麼了?」
櫻木高興的比手畫腳:「一定是這樣!仙道跟狐狸相處
了一段時間以後,發現真正的天才是他曾經在比賽中見過的
櫻木花道,所以想和狐狸解約,和我簽約好讓他的經紀和教
練事業更上層樓!對!一定是這樣沒錯...」
「啪!」
「笨蛋!」彩子手口並用:「難怪流川老這樣罵你..
.」
櫻木抱著被打的頭往椅背縮,卻看見彩子皺起了眉頭:
「流川好像不知道仙道不見了。」
「那隻死狐狸那麼遲鈍當然不會知道...」櫻木小聲
的說。
「不。我是說,流川好像以為仙道是故意不去陪他的。
」
「看到他那副死人臉,誰會想陪他練習啊?」櫻木還是
覺得仙道的失蹤沒什麼了不起。
彩子沒好氣的瞪著櫻木:「你夠了沒?一個男人怎麼這
樣嘮嘮叨叨的!我總覺得他們兩個之間好像發生了什麼我不
知道的事,流川還因為練習沒辦法專心,受傷了...」
「這樣就沒辦法練習?果然不是天才...狐狸是傷到
哪?」
「腰跟腳踝。傷的不輕...喂!我說了那麼多,你到
底要不要幫忙啊?」彩子轉回正題。
「我?我能幫什麼忙?」
「你不是有一幫損友開了徵信社,還聽說跟道上有些關
係...把仙道找出來,這不難吧?」
「我為什麼要幫那隻臭狐狸...」
唉,這小子非得人家給他個台階下才要走下來是吧:「
誰說你是幫流川了?算是幫幫我吧!流川要是再這樣下去,
我這個經紀人兼服裝設計師就要沒飯吃了...再說,如果
你因為這種原因而在比賽裡勝過他,也是勝之不武吧?」
「知道了知道了...先說清楚,我可是為了要幫彩子
和天才的名譽啊!」
櫻木答應了。
彩子無聲地嘆了口氣。櫻木...已經是她最後能找的
援手。
∼∼∼∼∼∼∼∼∼∼∼∼∼∼∼∼∼∼∼∼∼∼∼∼∼∼
「為什麼不能進去...是誰在裡面...」
「...少爺...老爺有交代...」
仙道費力的睜開眼,怎麼在一向寧靜的房外傳來了吵鬧
的聲音...唔,原來自己才睡了一個多小時的午覺啊..
.沒事做的時候,時間總是走的特別慢。
「讓開...我說...聽到沒有?」
「...真的不行...請別為難...」
房外的吵鬧聲不但沒有停止的跡象,反而有越來越接近
的趨勢。
「放手!讓開!我說的話你們聽到沒有?都給我滾開!
」
「不可以!老爺交代過的,少爺請別為難屬下。少爺─
─」
仙道好奇的走到門邊想一〝聽〞究竟,沒想到房門卻在
此時「砰」的一聲被撞開了。
「怎麼...會是你?」門外的人不敢置信。
「好久不見了...澤北。」仙道微笑著。
仙道坐在小茶几旁,等著澤北開口。
澤北早已屏退了那一干阻擾失敗的黑西裝男子,靜靜的
站在窗邊。
良久。
「...你走吧。司機已經在樓下等了。」澤北說。
「謝謝。不過,你父親那怎麼交代?」仙道問。
「...那是我的事。他如果真的了解我,就不應該這
麼做!」澤北捏緊了拳頭,微微發抖。
仙道起身,經過澤北身旁時,舉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父親很關心你,只是方法錯了。」
仙道默默的走向門口。就在要將門帶上時,澤北突然說
:「...對不起。」
淡淡一笑。「...沒關係。」仙道衷心的說。
樓下汽車的引擎聲越來越遠。
澤北緊握的拳頭一直沒有鬆開來。兩手的掌心已經被掐
上深深的紅痕。
「原來你還是不相信我────」
澤北的吼聲在屋裡迴盪,久久無法散去。
∼∼∼∼∼∼∼∼∼∼∼∼∼∼∼∼∼∼∼∼∼∼∼∼∼∼
彩子輕手輕腳的收拾著醫藥箱。
剛換過藥的流川沉沉的睡去。有點輕微的發燒。
真是個任性的人。又瞞著自己偷偷練了好幾個小時。
再三天就是菁英賽的決賽了。流川的情況讓人擔心不說
,仙道那邊...
『咦?是澤北?』彩子相當訝異。
『對啊!那個臭屁小子贏不過狐狸就耍這種手段,哼,
那他贏不過我這個天才的時候不知道又會想什麼下流手段.
..』櫻木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滿。
『櫻木,你把事情講清楚點。』
『我和洋平他們殺到澤北他老爸在郊外的一間別墅,本
來想衝進去好好揪住那對臭屁父子好好罵一頓,沒想到只有
小子在,老爸不在,一個人在那邊鬼吼什麼相信不相信,我
就...』
『說重點!』
『是是是,重點就是,澤北說仙道剛剛被他放回去了。
』
『真是沒想到...不過為什麼呢?如果說綁架仙道的
動機是為了要干擾流川拿到冠軍,那他們為什麼又在決賽前
就把仙道放了呢?』彩子實在覺得疑點甚多。
『誰知道...哼,卑鄙小人的心態天才無法了解。不
過,我本來抓著那小子罵了好幾句還沒罵完,他卻在那邊吼
說不是他不是他。』
『...嗯...』聰敏的彩子一時之間也無法想透。
『彩子,我要走啦!為了幫你害我浪費不少時間咧!雖
然說我是天才,可是還是要稍微練習一下才可以成為天才中
的天才。』
『櫻木,謝啦!改天我會記得在某人面前幫你多說些好
話!』彩子終於能笑著說。
『咦...某人?不..不用...不過...好.好
啦!』櫻木臉紅了。
打開門,突然想到什麼,櫻木轉頭問:『狐狸死不了吧
?』
彩子用力的點頭:『嗯!』
『叫他趕快把腰和腳踝治好啊,免得人家說我這個天才
勝之不武。』
照櫻木的說法,仙道可以自由行動到現在已經三天了,
可是,卻還是沒有來陪流川練習,沒有聯絡彩子,沒有換電
話答錄機的帶子。
連著三天找仙道公寓的管理員,答案都是千篇一律的:
「沒看到。」
到小酒吧去找越野,越野也總是回答:「仙道不想讓人
找到的時候,誰也找不到。」
那麼,可能的答案也許只有那一個:仙道在躲流川。
流川。仙道不曉得知不知道流川現在是這個樣子。那個
肯定的說著自己愛流川的仙道,不知為什麼,在彩子的記憶
裡印象相當鮮明。彩子開始覺得,也許一切的錯都是從自己
開始。不願意流川受到傷害,可也不願意看到這樣消沉的流
川。如果那時不那麼衝動找仙道談就好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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