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先付一半作定金，這是五萬兩。”
   “好。”
   “不問目標是誰就答應了嗎？”
   “是誰都一樣。”
   “好，不愧是讓江湖人聞風喪膽的流川楓！我就是欣賞你這點
，婆婆媽媽的可做不了這行。我要你對付的，是仙道彰。”
   “那個殺手？”
   “不錯，就是那個在江湖上和你齊名的殺手仙道彰。 有問題嗎
？”
   “沒有。”
   “爽快，那我就靜候佳音了。”

    看著流川楓遠去的身影，牧紳一不禁笑了起來：“想不到這么
簡單，這個家伙還真是和傳聞中的一模一樣。兩虎相爭……哼哼，
說不准這次可以一舉除掉我兩個心腹大患呢。”



    現如今江湖上最有名氣的是誰？這個你問三歲小孩都能得到答
案，那就是有“冷月劍”之稱的流川楓和綽號“笑里刀”的仙道彰
。兩人并稱江湖上兩大殺手，可不是沒道理的。

    先說這流川楓吧，出身武林世家，資質出眾，自幼跟隨父親讀
書習武。可他十歲上，流川家發生滅門慘案，據說是被厲害的仇家
找上了。全府上下一百多口，只有流川楓一人被母親藏起來而幸免
。流川家平日里并不與很多人來往，發生了這樣的事，人們都說這
孩子活不長。且不說仇家知道沒斬草除根決不會善罷甘休，就只說
這一個十歲的孩子吃什么喝什么，又沒人照顧，怎么過？可是流川
楓偏偏活了下來，還活得很好。七年之后，他已長成一位文武雙全
的翩翩少年，憑借一柄家傳的冷月寶劍開始闖蕩江湖，做起了殺手
。

    流川楓武功高深莫測，為人又相當無情，據說從未失過手，所
以很快變成了江湖上名頭最響、要價最高的殺手。人們都知道他有
一個不成文的規矩：事后從不會干諸如“提著人頭來見雇主”之類
的事，只是拿了錢就走，甚至連句話也不說。不過那些人是確確實
實都死了，時間一長也就再沒人有什么疑問了，你要問為什么？現
在他們一定會答：“因為他是流川楓么。”

    再說仙道彰，他沒有什么高貴的出身和悲慘的童年，剛出道時
并不起眼，但憑借著超卓的武功，很快成為新一代的名殺手，與流
川楓齊名于江湖。仙道彰最大的特點就是他的笑容，傳說他連殺人
時臉上也挂著迷人的微笑，也正是因此才得了個“笑里刀”的綽號
。其實仙道彰的兵器并不是刀，他和流川楓一樣都是劍朮高手。

    當然，還有一個人不得不提，他就是牧紳一。據說牧紳一也是
名門之后，是真是假，無從考証。但人們都知道的是他家資殷實，
也許還稱不上“富可敵國”，但至少也是“家財萬貫”，在中原地
區算是數一數二的。更出名的還有他的野心，他想稱霸武林也不是
一天兩天了，他的這點心思可算“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其實牧紳一武功高強，也頗有計謀，是個領導者的不錯人選。
只是他為人殘忍，為達到目的不擇手段，所以沒有人愿意讓他一統
武林。但又沒人可以真正和他抗衡，所以一時間江湖上人人自危。
要說沒什么感覺的，恐怕也只有流川楓和仙道彰這兩位了。他們一
樣地只做自己的買賣，無論誰統治武林，都不關他們的事。



（二）

    明月夜，仙道彰的住所。

   “誰？”仙道彰拔劍，看清眼前的人后說，“你來了。”
   “你是仙道彰？”
   “正是在下。大俠流川楓光臨寒舍有何指教？”仙道彰寶劍入
鞘，拱手道。
   “你認識我？”
   “流川楓大名鼎鼎，江湖上誰人不識？我還知道閣下是牧紳一
請來的……”仙道彰露出招牌笑容。
   “那還問什么，動手吧。”

    冷月劍出鞘，在如銀似水的月光下，讓人不寒而栗。

   “等等。” 仙道彰一點也不急，“閣下知道牧紳一是怎么樣的
人嗎？”
   “不關我的事。 還有，不要叫我‘閣下’，我也不是什么‘大
俠’。”流川楓顯然對眼前這個喋喋不休的家伙十分不滿。
   “那我要稱呼你‘流川賢弟’嗎？” 仙道彰繼續東拉西扯，“
你又要說‘你怎么知道我比你小’對吧？我己卯年出生，剛好大你
一歲，對不對？”
   “你很煩。”
   “你在想‘別人在這個時候都會跪下求饒，這個家伙為什么和
別人不一樣？’，你還奇怪我為什么知道你那么多事，對吧？”
   “你以為這樣我就不會動手了？”
   “當然不，你是最無情的流川楓啊。可是牧是要你來殺我的…
…”
   “那又怎么樣？”
   “且不論他是為了什么目的要殺我──你，敢嗎？”
   “你說什么？！”

    這什么問題？仙道彰自己也是殺手，應該不會被嚇得亂講話吧
？站在他面前的可是流川楓，怎么會問這樣的問題？！

    仙道彰微微一笑，道：“你不是──從來沒有殺過人嗎？”
    流川楓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三）

    仙道彰并不答話，冷笑一聲，拔劍出鞘道：“動手吧！”說著
舉劍刺向流川楓。

    仙道態度大變，流川楓雖然心里納悶但畢竟是高手，下意識地
揮劍格開，二人便斗在一起。仙道彰招招拼盡全力，而流川楓心存
疑惑，手上不免有點遲疑，只是招架。雖說流川楓的武功比起仙道
彰來要高上一些，可這樣一來兩人不但打成了平手，仙道彰反而還
占些上風。

    二人如此戰了几十回合，仙道彰突然伸手拉過流川楓，手中寶
劍飛出。只聽“啊”的一聲，一個原本躲在暗處、看起來正欲離開
的黑衣人中劍身亡。

    緊接著仙道身子一軟，被流川扶住：“為什么殺他？”
   “不殺他，讓他回去給牧報信來殺你嗎？而且如果你肯配合我
演出好戲給他看的話，也就不用殺他了。”仙道臉色慘白，嘴角卻
仍挂著微笑，“喂，你怎么心疼起他來了？我……啊……”
   “行了，”流川皺皺眉道，“先進屋看看你的傷吧。”
    流川在燈下仔細看了仙道的背，臉色凝重地說：“真的是暴雨
梨花針，還有這毒……我從來沒見過。”
   “你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嚇唬我？”仙道倒是比流川輕松，
臉上的笑容從未消失過。
   “你是白痴啊，明知道厲害還硬接！現在知道怕了么？”
   “哎？我是看你一副懵然不知的樣子，怕你受傷才替你擋下來
的……”
   “我比你發現得早，而且我完全可以躲得開。”
    仙道故意夸大痛苦的表情道：“那你是說我多管閑事嘍？唉，
你還真是無情……”
   “你安靜會兒吧，免得中毒更深。”

    流川起身來到院子里，在那個黑衣人身上找了一番，順便拔出
仙道的劍拿回屋里。

   “只找到這個，應該沒錯，你看是不是？”
    仙道接過流川遞來的瓶子，打開看了看，說道：“應該是吧，
試試就知道了。”說著就吃了兩顆。
   “哎……”流川有點急道，“萬一是毒藥怎么辦？”
   “怎么？你原本不就是來殺我的嗎？是毒藥不是更好？”看著
流川憋氣的表情，仙道笑道，“好了，你不是說是嗎，放心。現在
能不能麻煩你一下？”
   “干什么？”
   “幫我把毒針拔出來啊。”



    待流川把暴雨梨花針一一從仙道背上拔出來，天已經蒙蒙亮了
。

    仙道穿好衣服，向流川作揖道：“多謝流川大俠救命之恩。”
   “你為什么知道我的事？” 流川一向直接，現在仙道已無性命
之憂，自然要說出自己的疑問。
   “你不會是因為這個才救我的吧？我好難過……” 仙道開始打
岔。
   “不說算了。”流川轉身就走。
   “哎，”仙道拉住流川問道，“你要去哪兒？”
   “干什么？”
   “雖然那個家伙被我殺了，可牧不見他回去，還是會知道發生
了什么。他一定會想盡辦法除掉我們的。”
   “我正要去找他，我不會做不相信我的人的生意。”
    仙道笑道：“牧不會相信任何人的。他要你來殺我，也不過是
他的一石二鳥之計而已。他一定早就吩咐手下，如果你不殺我的話
，就先殺了你。所以那個黑衣人才會帶那么惡毒的暗器來……我看
我們還是先離開這里吧。”

    流川說著“誰跟你‘我們’……”就被仙道拉著一起走了。



（四）

   “我為什么要和你一起走？” 硬被仙道拉走的流川騎在馬上不
滿道。
   “不管怎么說，我是為了救你才受傷的啊。如果牧的人這時來
殺我怎么辦？你武功高強，在我的傷痊愈之前，你要保護我才行。
”
    流川拿仙道也沒辦法：“那你現在這是要去哪兒？”
   “碧落山庄。”
   “你要去找藤真健司？”
   “不是‘我’，是‘我們’。現在我們是同坐一條船，既然牧
會認定我們是一伙兒的，如果我們不一起行動的話，那不是很冤？
”
   “我管他什么牧紳一！”
   “不是怕他，可你總不想一輩子被人追殺吧？你又不愿殺人，
那我們就去救人好了。”
   “救人？”
   “對啊，救更多的人。除了混飯吃，你我也做點別的事吧，這
一天早晚會來的。”
   “投靠藤真就能拯救蒼生了么？”
   “不要說‘投靠’嘛，只是在開始的時候助他一臂之力。況且
不殺人而對付牧的方法也只有這個了。”
   “這是你深思熟慮的結果？”
   “我說過，這一天早晚會來的。你也不愿見到生靈涂炭吧。”
   “這像是個殺手說的話嗎？”
    仙道笑道：“我是殺過人，可那些人都是十惡不赦的啊。”
   “我……不想卷入什么權力之爭。”流川突然道。
    仙道正色道：“我知道。”
    流川挑挑眉道：“你什么都知道！”
    仙道又恢復了笑容：“過獎了，我只知道你的事情。”



（五）

    到底是藤真的府邸，氣派又不失典雅，富麗而不顯俗氣。加上
周圍的天然美景，絲毫不讓人覺得“碧落”這個名字有什么夸張。

   “流川、仙道兩位大有俠名，久仰久仰。”絕對的客套話，藤
真說來卻十分受用。
   “哪里，藤真先生年輕有為，又宅心仁厚，在下景仰已久。”
仙道以前見過藤真，可是再見之時還是不禁為他的容顏和氣度而感
嘆。

    在藤真府上住了几日，仙道逐漸透露自己和流川此行的意圖。
藤真是個聰明人，也一直有心與牧抗衡──倒也不一定是為了什么
名聲、權力，藤真也是個有悲天憫人之心的人──只是自己力量不
足。錢財方面不是問題，而是得力助手只有花形透一個，難免有些
力不從心。現在得到兩位高手誠心相助，正是如虎添翼，自然高興
。



    牧得知流川和仙道相助藤真，自己偷雞不成蝕把米，十分惱怒
，提前了自己對付藤真的計划──要知道，和流川、仙道比起來，
藤真也許才是更可怕的對手呢。因為流川和仙道雖然武功高強，但
并不想統治武林，而藤真卻不愿讓自己得到大權。至于他是不是因
為不忍心生靈涂炭才反對自己，牧才不管，牧只知道能和自己力拼
一場的只有藤真。

    牧因為出手闊綽而招攬了眾多高手，然而這方面藤真并不輸給
他。何況有句話說得好：“得人心者得天下”，武林中熱血的人們
都站在藤真這邊。再加上有流川和仙道大力相助，光是奇襲就弄得
牧焦頭爛額。沒過多久，藤真就在這場戰爭中占了絕對的上風，牧
的夢想破碎了。



（六）

   “為什么一定要走呢？我們好不容易戰勝了牧，大好的前程才
剛剛開始啊。”藤真惋惜地道。
    仙道笑道：“我想我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至于造福武林的事
，我們也幫不上什么忙。一切有藤真先生，我們也就安心了。”
   “既然這樣……好吧，我也不硬留你們了。希望你們生活得開
心，不要忘了回來看我，碧落山庄的門永遠向你們敞開。”
   “好，我們告辭了。”

    早已聽慣“我們”的流川與仙道并肩走出碧落山庄。


    仙道看著流川道：“我答應你不會卷入權力之爭的，我辦到了
。”
   “現在可以說你為什么知道我那么多事了吧？”
   “那個啊……因為我早就關注你了啊。”仙道笑得能膩死人。
   “難道我每次行動時你都跟蹤我？”
   “雖然你的武功比我高，可我的輕功可是天下無雙，你又那么
遲鈍……啊……”
    流川并沒有發火，而是繼續問道：“可是那些人……也都是你
殺的？”
   “也不知為什么，找上你去殺的都是些怙惡不悛之徒──啊，
除了我。我每個人都調查過，個個死有余辜。而且他們還都打算報
復你，我也是忍無可忍啊。”
   “如果牧不讓我去殺你，你打算這么做到什么時候？”
   “我知道牧遲早會行動的，等不了多久我們就要和他正面對抗
的，不管我們愿不愿意。不過現在一切都過去了。話說回來了，楓
，你還真是狡猾，收了人家的錢卻不做事……”
   “我都廢了他們的武功，讓他們不能再作惡……”
   “你以為人沒有武功就不能作惡了嗎？”
   “況且每個人找我時也都只是說讓我‘對付’誰，并沒說‘殺
’啊……誰讓叫我‘楓’的？”
   “你還真是遲鈍，這么久才反應過來。” 仙道笑道，“不說這
個了，我以前都沒發現你這么真能狡辯！”
   “我們現在去哪兒？”
   “哎，你說什么？你說‘我們’？”
   “我沒有！”
   “你剛剛明明說了！你終于承認‘我們’了……”
   “白痴，我哪有！”

    ……


    此后，江湖在藤真健司的努力之下太平了几十年，人們安居樂
業，偶爾也會提起當年兩位武功蓋世的“殺手”──流川楓和仙道
彰。可是沒有人知道他們在那之后去了哪里，連藤真也不知道。

    不過最大的可能是，他們一起游歷大江南北，過著神仙一般的
日子。因為，有人說見到他們在大漠中策馬并行，有人說看見他們
在蜀中的河流里捉魚，還有人說聽見他們在黃山之巔撫琴弄簫……

    后來又有人說他們晚年隱居在一個風景秀麗的小島上，還說仙
道給那個島取名“月之舟”，因為島的形狀像一條船，更因為流川
的劍名為“冷月”。

    我們不知道是真是假，因為一切都是傳說。而傳說，只是傳說
而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