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一帶武學宗派南湘陵門一分為三。而新分出來的
湘北門更是只有安西光義一人，對此高頭和田崗都非常之擔心
，無論如何安西都是上了歲數的人了，身邊總要有人照應著。
可是每次問及，安西總是諱莫如深的呵呵的笑一陣，問急
了也是一句“我自有辦法，你們莫要擔心。”使得臨近出發自
組門派的兩人很是挂心。
但無論田崗和高頭二人心里如何，安西決心已定，分別已
成定局。大家干了最后一杯酒就各走各的路了。無所謂傷心，
反正安西都說了嘛，想回來的時候就回來，只是安西又說了，
等過几年天下太平了各門派再回來。
盡管這樣也沒人覺得是生離死別，即使今后有些人真的不
能活著回去了，可眼下也沒有人想的到。
在大家都走了的同時，過了十五還賴著不走的仙道和才到
十四的流川因為江湖的種種變故，又一次踏入了鎖風道，通向
‘外面’的鎖風道。
“楓，害怕么？”鎖風門剛剛關上，仙道拉過流川的手。
笑嘻嘻的戲弄。
“哼！白痴！”流川照舊是二字真言。
“楓，你說我們出去以后去干什么呢？” 仙道擋掉一個突
然飛過來的大石塊，閑散的問。
“……先去吃干燒糖蝦好么？” 流川一邊輕松的料理著鎖
風道里各種飛來之物，一邊用肯定的語氣問。
“嘻嘻，小楓好讒哦。”仙道調笑，“當然好了，我請客
。”
流川卻突然想起什么，猶豫了一會兒，問道：“你，帶銀
子了么？”
“自然是帶了，啊？” 仙道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緊張的
抓住流川，“難道你沒有帶？！”
“沒。”流川答的理直氣壯，稍后又補充，“一定要帶嗎
？那我再回去拿吧。”
“你……”天知道從鎖風道里向回走要冒多大的危險，熟
知流川的秉性的仙道嘆著氣卻滿心里笑著，“呀，那可是我的
錯了，竟忘了提醒你了。不如這樣吧，我以后都跟著你，你的
所有吃穿用度我都幫你付算做給你的賠禮，好不好？”
正集中精力走迷障的流川大概是也聽出仙道語氣里調笑的
味兒，張口接一句“白痴”已算是默許。
“好不好？” 仙道卻偏不依，不顧這么多毒虫奇花粘到流
川身邊，一定要流川答應。
“隨你！”流川邊說邊按著法兒摸索著走迷障，不料前面
的仙道像是專心于流川而沒注意腳下竟被什么給絆了一下。
“啊”的大叫一聲便像后倒。
流川又氣又急，也不顧及周遭情形伸手一把揪住仙道的衣
領，誰知仙道竟像是被什么吸住了似的，不但拉不起來反而連
自己也一起向下墜去。
“楓，放開我！”仙道命令流川，一邊要掰開流川的手。
“白痴！”流川怕他掰開，另一只手胡亂的抓緊仙道的衣
服。
“流川！放開我，不然連你一起下來了！” 仙道一邊下落
著，一邊努力的要掙脫。
“閉嘴！”流川真的生氣了，“我難道會放著你不管么？
！”
好象已經落了很長的時間了，可是不但沒有到底，連速度
都沒有加快，流川心里大惑，仙道卻真的閉上嘴不說話。只是
感覺到他好像一點也不著急的樣子，不，應該是甚至有點高興
的樣子。
“喂！”流川開口。“這里該不會是……”
流川正揣測著，突然一道強光一閃，緊接著，兩人落地了
。
“小楓好聰明。” 被當作肉墊的仙道笑咪咪的說，“這里
就是所謂的鎖風道的捷徑。沒想到我們竟然能碰到呢。”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流川咬牙切
齒的說。
“小楓真的好聰明。” 仙道真的不知死活，“我在開始下
落的瞬間就知道了。嘻，還是我比較聰明。”
“那你剛才是耍我嘍？！”流川眉毛一挑，壓迫感驟增。
“哈，哈”仙道感覺到陰風一陣陣刮的冷嗖嗖的。“別這
么說嘛，真的是人家想聽小楓的真情告白啦。”
“你﹒去﹒死﹒吧！！”流川說到做到！
“饒命啊！小楓！”仙道笑著左躲右閃， “小楓！流川少
俠！我們要平安的出去再說啊！”
“哼！” 流川也追累了。反正那只蟑螂是斷然打不死的，
也懶得和他浪費體力。“去找出口！啊！”
“嘻嘻，小楓也注意到了吧。” 仙道一邊夸張的呲牙咧嘴
的揉著‘不小心’被流川打到的地方，一邊諂媚的笑著，“這
里已經是外面了。應該是某個山洞里吧。”
流川不再和他廢話，提起包袱朝著有光的地方走過去，仙
道快跑几步追上不知又輕聲說了句什么，然后摟著流川的肩，
兩人親親熱熱（仙道單方面的）走出去了。
“哇，好漂亮的地方啊！！”仙道驚嘆著。
一鑽出‘鎖風道的捷徑’的出口，一澤深潭卒不及防的就
撞入了眼中。潭水許是極深，亦或是染了蒼山翠柏的色，竟顯
出祖母石般的墨綠。
抬眼四顧，兩人正置身山澗之中，四周的奇葩異草、古藤
蒼松布了一山又一山，偶爾漏一方石塊出來，那石塊也不是空
白的，或長著青苔、或走著流水，甚至是直接有個鳥巢擱在上
面，一只守巢的鳥兒探出頭，轉動著小腦袋兒監視著谷里的陌
生人，生機頓然。環山的中間，透過繁茂的枝葉現出一點藍藍
的天空，恐怕是周圍的綠顏色太深，那天空居然是透明了顏色
的。
“小楓，”仙道喜歡極了這地方，“太美了！沒想到陰森
的鎖風道竟有如此詩情的出口！”
“恩。”流川也愛這里的清靜，遂點頭表示贊同。
“那么小楓，” 仙道見流川也同意愈發喜不自勝，“今天
我們暫且在此露宿，明兒早再走好不好？”
流川抬頭看看天，有陽光一點點漏下來，想是左右不過午
時，于是沉思著看向仙道。
仙道自然知道流川表情最深沉的時候通常都是在思考生計
大事。于是胸有成竹的笑：“放心吧，這叢林之中有的是吃的
，明天出去了我再請你吃干燒糖蝦。”
流川到底是十四歲的少年，經仙道這樣一說，比如這是哪
里，怎么出去，還有人么之類的事情也就不再考慮的，利索的
答應著，放下包袱，就跑到潭邊玩去了。
仙道一邊說著：“小心腳滑。”一邊也高高興興的跑過去
和流川一起玩水去了。
深山里面天黑的早，尤其又是除了正午以外都不見天日的
山澗里。仙道怕天黑看錯了食物，于是在太陽剛剛隱過山頂就
開始找尋可以吃的東西。流川顯然沒有玩夠，又因為有仙道在
不擔心吃的，仗著天生的好水性，一直在潭里游來游去。仙道
卻擔心水太涼容易抽筋，況且潭子又深不見底，總不讓流川往
水中間游。找尋食物的時候一瞅見流川又往中間去了就砸塊石
子過去。看見流川遠遠的沖他噘嘴，不太甘心的向岸上游去。
等流川游累了爬到岸上來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仙道在不
遠的地方耐心的想法兒生火。
“小楓，” 仙道聽到流川走過來，回頭說，“看來……”
說到一半，仙道就說不下去了。
剛剛上岸的流川只在腰間隨便圍了塊兒布，從深潭里帶來
的水珠順著頭發、臉頰、脖頸一路滑下去，隱沒在腰間布的褶
皺里，卻又煽情的從布片兒的下沿滑出，與白瓷似的肌膚相映
成趣。凍的有些發紫的嘴唇微微的張開一條線，什么都映不進
去的雙眸里分明有一個目瞪口呆仙道彰。
考驗，這絕對是給仙道的考驗！自從進了長生殿后就再也
沒見過流川洗澡，可是再憑他怎么想象也想不出成長到今日的
流川。
仙道在咽口水，拼命的咽，甚至咽出了聲音，讓流川聽到
了。
“你在干什么？”流川平淡無奇的問。
“沒，啊，”仙道借夜色掩飾臉色，“對了，我們要趕快
生火來，這深山里說不准有什么蠹虫野獸。你，先去找身干淨
衣服換了！”
“恩，” 流川答應著，有些不明白為什么仙道那么神氣的
要他去穿衣服，不過反正也冷了，于是徑自去找包袱，一邊找
又對仙道說，“你的衣服我也洗過了，晾在那邊石頭上了，一
會兒生起火來拿過來烤烤。”
“哦。……小楓，你穿好了沒？” 仙道沉默了半晌，突然
有些不好意思的問。
“……？”流川穿好衣服走過去。
“我不會生火。”仙道可憐兮兮的看著流川，“怎么辦？
要吃生的嗎？其實這里沒有肉類，生的也是可以……”
話沒說完，仙道就被流川一腳踢到一邊：“白痴！”
流川接過仙道手中的火石三兩下點著了一小堆篝火，然后
挑舋的看著仙道。仙道哈哈的晒笑著去潭邊洗地瓜去了。流川
也跟上前。兩人又是笑鬧一陣。
一直到晚上入睡，仙道還在想流川身上的水珠，偷偷的回
頭看流川，流川四腳朝天，還輕輕的打著，睡的沒心沒肺，于
是仙道自嘲的笑笑：“他才十四呢，我竟就想這么多了。恩，
等他再長大一點再說吧。……我再說什么啊？”
──一宿無話。
次日早晨，天剛透亮仙道就醒了。小心翼翼的推醒流川，
挨了打以后向他解釋：“我們對這里不熟悉，還是要趁著天亮
趁早走，莫要再耽擱了。”
流川雖然不通情理，但決不是不講道理的人，而且他又看
到仙道怕早上露水重而蓋到他身上的衣服時，也有些不好意思
了，于是清醒后流川輕輕拍拍假裝嗚咽著的仙道發紅的臉頰，
算是安慰和賠禮了。
兩人在潭里洗了臉手，吃了些昨晚剩下的食物，仙道又挑
了几塊兒帶在包袱里，滅了火，這才出發尋找道路。
鎖風道的捷徑想也知道是相當隱蔽的。仙道和流川兩人在
山里轉了大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上午時仙道還是好心情
的欣賞著風景，可日頭漸漸西移了，兩個人基本還在原地打轉
，這就有點愁人了。
仙道開始想，先爬上山頂，從山頂辯辯方向，總之是找個
有人煙的小山村，再打聽路。依著兩人現在的輕功上山頂真是
輕而易舉，饒是仙道一邊耽擱著也只半個時辰不到就登上了山
峰。可惜，目極之處連個猴子都沒有，更別提人了。
于是仙道又提議：不是有水么。順著水向下游走，總會遇
到人家的。這想法是成立的，但是一來費時太長，二來兩人沒
走出多遠涓涓的溪流就隱沒在土地里了，連個水花都沒了。
山澗里又漸漸暗下來的時候，兩人又回到了起點──潭邊
。仙道暗自著急：“這不會是鎖風道的‘歧路’吧？”
鎖風道的歧路。鎖風道有很多的歧路，歧路的終點或者是
沒有出口的迷宮，或者是死穴，或者是毒室，總之是一定要至
人于死地的。現在莫不是掉到歧路里來了？況且按掉下來的情
形看，這是很有可能的。仙道皺著眉頭坐在潭邊，身上一陣陣
的發冷。
旁邊的流川踢了踢他，沒頭沒尾的問了一句：“你水性如
何？”
“自然是上好。”仙道心不在焉的答。
不是他吹牛，他能倒栽在長生殿前的深井里撈把井底的泥
再上來。
“怎么了？”
流川好象是猶豫了一下才說：“這潭子中間好象有出口。
”
仙道眉毛危險的一挑：“好象？”
“恩，我發現有洞口透光，”流川老實的承認，“但是剛
要去看的時候你就拿石子砸過來了。”
“流川……” 仙道叫流川楓的姓，“你不該游到水潭正中
央的。”
流川眼睛一瞇，活象一只毛倒豎的小型野獸：“你去是不
去？！”
仙道剛‘囂張’了一點點的氣焰馬上被熄滅了：“去，去
當然是去了，若是有小楓陪著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是要去
的。何況一個池塘呢。”
“那還廢話！”
說著兩人快手快腳的找來几片大的樹葉，把包袱和脫下來
衣物都包好、扎緊。“扑通”“扑通”兩聲就跳進了潭里。
“小楓，吃慢點兒，沒人和你搶。”
鳳祥樓里，仙道笑咪咪的一手撐著下巴看流川與蝦搏斗，
一手拿著筷子卻只給流川碗里布菜，一邊還不忘調笑著。
“……”流川抬眼狠瞪他。伸手接過仙道遞來的茶杯喝一
口順順食物。
于是仙道又笑。
流川更加凶狠的瞪他：本來就沒怎么好好吃飯，剛才在鎖
風道的出口，對，就是那個見鬼的深潭，水冷的都能讓人的神
經進入休眠狀態，消耗了巨大的體力，現在不多吃一點怎么行
呢？
仙道自是明白他的想法，一邊嘻嘻笑著給他剝著蝦皮，一
邊慢條斯理的說：“多吃點，慢慢吃，別一下子吃太急，對胃
不好哦。”說著把剝好的糖蝦放到流川碗里，自己把蝦皮嚼了
。
流川不置可否的皺皺鼻子，仙道笑的明目張膽。
少傾，流川把一桌子菜都掃蕩到見了底，這才心滿意足的
舔舔舌頭，跟著仙道回房間休息去了。
“小楓啊，你有沒有想到出來以后想干什么？”
“……”看流川一臉呆像就知道他什么都沒有想。過了半
天才說一句，“不是闖蕩江湖當天下第一么？”
“噗嗤，”仙道笑出聲，“那也要想怎么才能當啊。”
“……”流川上下眼皮已經揭不開來。仙道笑著推他，“
喂，先洗了臉和腳再睡！”
流川把腳伸進盆里涮了兩下就倒床上了吹起了泡泡，仙道
又拿了毛巾替他擦過臉，給他蓋了被子，然后端走盆，熄了燈
，往自己床上一倒，聽著不遠處流川均勻的呼吸，自語著：“
怎么闖蕩江湖？……還是明天再商量吧！”
……
第二天流川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仙道不在。流川
迷迷糊糊的撈起衣服閉著眼睛穿了，開始坐在床上發呆，呆著
呆著眼皮又向下耷拉。于是買早點回來的仙道一進門就看到流
川從床頭栽到了地上，‘咚’的一聲。
仙道嚇了一大跳，把手里的東西一扔就跑了過去：“小楓
？小楓？你沒事吧？”
流川有些清醒了，從地上爬起來重又在桌邊坐了，揉了揉
發疼的額頭，眼角瞥見剛才仙道扔下的紙包。
那是什么？──流川眼睛看向紙包。
“啊，早飯。”仙道走了過去，揀起紙包打開，伸到流川
的鼻子下面，“這里的名吃哦，油旋兒。唔，還好沒有摔壞。
趁熱吃吧！”
“……” 流川就著仙道的手，皺著鼻子小心的聞，“好象
很好吃。”
仙道笑：“那是當然啦。快些吃。吃完了我們就要闖蕩江
湖了！”
闖蕩江湖！再沒有比這個更能吸引少年的事情了。
仙道和流川三兩下解決了早餐，就開始商量江湖的事情了
。
“小楓，你想在江湖上干什么啊？”
流川的眼睛亮晶晶的迷惘。
仙道一如既往的耐心的引導：“比如說想當壞人啊，還是
好人啊？”
“自然是好人！”流川突然想到什么，說，“就當像牧一
樣的人吧。”
牧雖然是早在兩年前就出師了，可是從不斷回谷的師兄們
的口中還是能不斷的聽到關于牧的消息：
“紳一他好了不得！只身闖蕩惡人谷，竟收服了武林人人
頭疼的三大惡人。”
“紳一可是揚名立萬兒了，現在江湖上都知道南湘陵門又
出了一個大俠。”
“紳一真是可以獨當一面的將才，去年……”
“紳一安頓下來了，自己有個大宅子，聽說是幫助了什么
人，那個人送的，當時紳一還不要，結果你猜那個人怎么說…
…”
“真了不得啊！才十八就…… 聽說給他說媳婦的人都排隊
。”
“哈哈，他那張成熟的臉！”
仙道心里微微有些不自在，自己整日在流川身邊，結果流
川卻經常提牧。仙道知道流川是十分敬重牧的，流川很喜歡持
重的人。但是……難道自己很淺薄嗎？
仙道委屈著，流川突然瞪他：“什么淺薄？你嗎？是啊！
”
“啊！”原來不小心說出來了！仙道立刻換上更加委屈的
表情，“小楓啊，我哪里淺薄了？我這十几年來還不是一直照
顧你吃、照顧你睡，你冷了不用開口我就把我的棉被給你抱過
去，你熱了我親自去井里冰葡萄，你……”
流川噎到！──這都什么時候的事情了？！
“……我昨天也有給你做飯、給你洗臉，……” 仙道的表
情像極了受氣的小媳婦兒，雖然已經見識過很多次了，但是每
次還是覺得無比的滑稽！
流川好容易收住笑，活潑潑的說：“不然你去當惡人，我
去當英雄，然后我去抓你怎么樣？這樣在我抓到你以前你也不
用給我做飯、也不用幫我洗臉、還……”流川還沒說完，仙道
就一連做了好几個‘停’的手勢，流川停下眼睛里看著他。
“我要是不管你你會不會餓死在街頭都……”瞥見流川開
始收拾行李作勢欲走，仙道嚇的趕忙說，“我知道，你不會你
不會，別這么認真嘛，我們還是一起去闖蕩這江湖才有意思啊
。”
“哼！”
“那就如你所愿，去當牧一樣的人吧，不過你我恐怕都是
當不了的了。”
“？”
“嘻，你不夠持重我不夠老成。”
……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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