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么回事？！” 牧沖回來的時候只見仙道嘴角挂著鮮
血卻溫柔的微笑著，而流川卻倒在他懷里，蒼白著臉，昔日如星
般的眸子緊緊閉著。“楓兒，他……！”
   “你放心，他沒事了。”仙道輕輕的摸索著流川的臉龐，就
算是看不見，記憶里還是刻畫的出他驚世駭俗的美麗。手指有了
意識似的尋找著這朝思暮想的人兒的輪廓。突然，手指一涼，碰
到了一塊兒似是玉制的飾物。仙道心里一緊，細細的描畫了那上
面花紋，翡翠的質感和著身體的溫度，清爽溫暖--是翡翠的翠。


   “小楓，來，這個給你，生日禮物。”
   “這是什么？”
   “翡翠的翠鳥，翡翠做的哦。”
   “那翡呢？”
   “當然是在我這里了。”
   “怎么不都給我？小氣！”
   “嘻，小楓好貪財哦。這當然是一人一半了，將來我們要是
萬一分開的話，再見面的時候就用這個做信物，一下子就認出來
了。”
   “……會有那么長時間見不了面么？你不是說我們以后永遠
在一起了嗎？”
   “咦？說的也是……”


   “小楓──” 眼睛一下沒眨，灰漿一樣的淚水就這么涌出來
了。
   “仙道，你的眼？！” 牧看到仙道的眼睛竟已分不出黑白！
   “眼睛么？看不見了啊。” 仙道任由眼淚自生自滅，平靜的
回答。“這只是開始而已。不要緊，不用擔心，不痛的。”
   “什么？！難道你……” 牧不可置信的看著仙道，風清云淡
的臉龐看不出絲毫端倪。
   “是啊，我是想：如果我死了至少還有小楓，可是如果小楓
死了我就什么都沒了。”
   “仙道……”泣不成聲。
   “牧，你莫難過。這是命啊，注定了的。” 仙道在自己腰間
摸出了那件玉制飾物的另一半--翡翠的翡，又摸到流川的翠，拼
在一起，放到流川的懷里。喃喃的低語：“你們團圓了，不會再
分開了。恭喜。”
    牧強忍了淚水，堅決的對仙道說：“仙道，我們走吧，有話
出去再說。”
    仙道苦澀的搖搖頭：“牧，你又不是不知道，無情草毒無人
能解，再過一時三刻我就要死了。”
   “仙道，我……”
   “牧，你所做的一切并沒有對不起我。但你對不起小楓，我
知道的。”仙道平靜的說出牧心里最深處的愧疚。“所以，你要
償還。”
   “是的，仙道，我以命還都可以。可是楓兒他不能……”
    仙道打斷他：“不要說了，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幫我照顧
楓，好好待他，不許欺負他，不許惹他難過。”仙道斷了一下，
又重新說起，“牧，我和你爭小楓爭了十几年，現在卻要拱手讓
給你了。好不甘心啊。”
   “仙道，你說什么話？！” 牧的臉上已是淚水縱橫。“你若
死了楓兒沒可能獨活的！！即便我不承認，但他愛的是你！！你
當真不知道嗎？”
   “不，牧，他會活下去的，”仙道蠱惑的笑，“我來囑咐他
几句。”
   “小楓，是我，” 仙道貼在流川的耳邊輕聲的呼喚著，如同
以前每個早上叫他起床。


   “小楓，快起床了。”
   “……”
   “楓楓，起啦~”
   “哼！”


    流川一點睜眼的跡象也沒有，確切說是一點可能性也沒有，
但仙道卻不在乎，還是那么溫柔的說：“小楓，你要知道，你這
一輩子是欠下我的了，所以我要你還，要你用余下歲月的全部思
念來還。等我覺得你還夠了，我就去接你好不好？”
   “小楓，你知不知道，你也欠牧師兄的，所以你也要還，要
是你以后覺得他讓你幸福了那你就還了他的了。”
   “所以楓，即使你覺得我說錯了你也要都還完了才准過來，
大不了我來生、再來生、再來生、生生世世為你賠罪。”

    在牧面前囑咐完畢時候，仙道的語音已經不是很清晰了，仙
道把流川小心的交到牧的手上，模糊的說：“牧，帶他出去吧。
別回來了。”
   “彰兒！” 牧接過流川又要扶仙道，“你一起出去，難道你
不想確定一下他沒事嗎？”
   “不了，牧。” 仙道躲開牧的手，用已經開始被腐蝕了的聲
帶勉強的發著音，“其實我很想再多和楓待一會兒，想再多看他
一眼，一直到我化成齏粉的那一刻。可是楓再過一會兒就會醒了
，我不能，我不能讓他看著我在他面前化成一堆粉末！！！我不
能……，牧，帶他走。”
   “……”牧抱起流川，不再回頭，淚已滿面。“來世見了。
”

   “來世啊……”仙道心里念著，卻不出半點聲音，甚至壓抑
了呼吸和心跳，聽著牧的腳步，以及牧懷里流川平穩的心跳和輕
微的呼吸，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了，直到遠方悠悠的傳來鎖風
道入口的關門聲。

   “來世，即使沒有翡翠信物，我也能認出你來，不信么，小
楓？”淚水再止不住，其實是想自私留下你的，想帶你走，想…
…和你……攜手永世的。


   “那，以后我們就是朋友了，這是見面禮，我叫仙道彰，請
多多關照。”
   “……流川楓，可以關照你。不過要是麻煩的話就不能很多
了。”



   “流川楓，小楓，應該醒了吧……”


   “楓！你醒了？！” 一個時辰之內嘗遍了人間悲歡離合的牧
看到流川睜眼的瞬間，欣喜若狂。

    流川轉轉眼睛，看到牧，復又閉上。

   “楓兒？！”牧擔心的呼喚。
   “牧，你放心。”手按到胸口沉了一倍的玉制飾物上，睫毛
顫動一下，透明的淚珠兒沿著眼角、臉頰、耳廓滾落下來，成雙
，成對。“到最后，還是他最狡猾。”

    原來即使是昏迷著他們還是能夠交談，醒著的仙道彰對睡著
的流川楓，直接的用靈魂來交談。那么是不是隔著的這陰陽界也
只如一彎淺水，可以用魂魄去糾纏？

   “牧，我們重建南湘陵門吧。”

    相對無言！



    長生殿正殿，書房里，隱約聽到寒暄聲。

   “牧掌門，好久不見了。一向可好？”
   “托各位福。”
   “喂，大叔，你有沒有好好喂狐狸？！”
   “啪！！”“都老了，怎么還狐狸狐狸的？！”
   “真是的，白活了三十多年。”
   “南湘陵門之恥！”
   “神奈川之恥！！”
   “你們……” 多年不見的故友正在熱鬧著，一個門徒几乎是
沖進了牧的書房：“師傅！不好啦！！”
   “什么事？” 牧皺眉，“沒看到我這里有客人么？這么沒規
矩？出什么事了？”
   “是流川師叔！！”
   “什么？”牧一下子站起來，“他怎么了？”
   “他、他去了禁地了！”門徒嚇了一大跳，磕磕巴巴說。
   “什么？他去那個鎖風道？！”這時那門徒才看清楚的來客
也几乎跳起來，沖上去就揪住門徒的領子，“你們怎么不攔著？
”
   “櫻木！” 另一個來客急忙制止住他，“流川的武功他們誰
攔的住？！”

    說話間，牧已經沖了出去，櫻木和一同來的三井、暮木還有
宮城、彩子緊隨其后。



    遠遠的就看見一個消瘦的人影慢慢的走向鎖風道入口。

   “楓！回來！！”牧大叫。
   “死狐狸！你想死到哪里去？”
   “流川！”

    消瘦的人影只是停頓了一下，轉過身來，遙遠的沖他們擺了
擺手，似是微微一笑，再轉過身時，便是毫不停滯的推開鎖風道
的入口。

    自十五年前就沒有人再推開過的入口。

    被囚禁了十五年的風。

    跟在后面趕來的人下意識的運氣抗拒將要來到的颶風，出乎
意料的，沒有風。

    甚至在入口處，就是流川現在的位置也只有微風。打著旋兒
的、溫柔的包圍著他的微風。吹起他的衣袂發稍，流川就站在這
風的中心，被風簇擁著，緩緩的走了進去。

    門，悄然滑上。

   “是……刺  頭，來，接……狐狸……了……” 好半天，櫻
木才夢囈似的吐了一句。

    牧卻仿佛是被他一說才回神，沖到鎖風門運氣就要推門而入
。

   “牧！！”大家拉住他，“推兩次鎖風門不可能進同一條鎖
風道的！！！”

    "推兩次鎖風門不可能進同一條鎖風道！！！"
    "推兩次鎖風門不可能進同一條鎖風道。"
    "推兩次鎖風門不可能進同一條鎖風道……"

    這是名家設計的鎖風道，是為了防止外敵侵入而設計的鎖風
迷宮，是集歷代掌門之大成于一身的鎖風防線！

    這是南湘陵門的鎖風道。

    "推兩次鎖風門……"

    可是他去得了！！

    可是流川去得了仙道在的那一條鎖風道！！！

    一代武林至尊再也扛不住命運，頹然倒地。

   “流川楓──！！你最后也是選擇了他！我牧紳一對你用情
一生你還是選擇了仙道彰！！！”牧近乎咆哮著，鮮血隨著張合
的口噴了出來。

   “牧！！”在湘北眾人的驚叫聲中，牧終于昏了過去。

   “牧，和你在一起的所有日子，都覺得幸福，你為我做的每
一件事我都覺得快樂。真的謝謝你了。我曾經說過我對于你們的
感情是同樣多的。可是牧，我與他畢竟更親近一些，正如我尊敬
你的愛，但我喜歡他的愛。”

    昏迷的牧被飄忽的聲音包圍著，從鎖風門里傳來的聲音，清
冷而溫柔的聲音。


    鎖風道。

    南湘陵三俠之翠使--流川楓，擁著仙道十九歲時留在那里的
衣服安然長盍。



    南方秋季，難得的晴朗天氣。天空湛藍的要滴下水來。一片
云朵也沒有。

    遠山上，楓林紅的正艷。

    牧和自己的得意弟子端坐在石桌兩旁對弈。弟子好象有什么
心事，心不在焉的樣子，一會兒就車馬炮全丟了。牧哈哈大笑，
撫亂了棋局，起身而去。

   “師傅……”兩鬢班白的弟子嘶聲叫著，“您……”
   “去了去了。終于去了！”牧朗聲念著，少有的好心情的笑
容，“萬莫留我！”
   “是。”已過不惑的弟子垂著頭，雙手微微發抖。

    牧回到屋里，躺在塌上，把玩起手邊一片紅葉，最終定睛的
看住了那片火紅。往事一幕幕在紅葉上印了出來，罩了層金色，
罩了層赤色，悲壯而多情。

    初次相逢時，被認作師叔﹔
    大年下，雪地里帶著手套的手捧著的亮晶晶的餓臉頰﹔
    葡萄架底，二人茶會一人睡﹔
    鎖風門前，臨別的千叮嚀萬囑咐﹔
    救魂谷中再相逢時，雖然潦倒卻驚為天人﹔
    海南府中，日日的傾心﹔
    雪地泉邊，拒絕的眼睛﹔
    丰玉門里，一地的鮮血觸目驚心﹔
    陵南府里，雖是心有旁騖卻也安心﹔
    武當山門，共同粉碎驚世陰謀
    陵南門里，火光沖天再葬師傅
    鎖風道里，托付終身﹔
    鎖風門前，生離死別。

   “到最后，誰也沒能陪了誰一輩子。彰兒……，楓兒……”



    長生殿正殿。

    武林盟主，南湘陵三俠僅剩的鶴帝王--牧紳一，在眾弟子的
環繞下，與世長辭。

    至此，武林中的傳奇--南湘陵門三俠，全數離別了人世。

    神奈川武林維持了僅一甲子的平靜到此為止，重又進入了群
雄并起的紛亂時代。



終章 輪回

    合上書，悲憫的看著眼前的三個魂魄：“看到了嗎？若你們
降生，這就是你們的命運。你們還是選擇愛嗎？莫若一念不起，
萬緣俱下。”
   “不是啊。我們去降生、去相識、去成長、去離別、去重逢
、去擁有、去舍棄、去思念、去愛一生。不惘在生為人了。……
就是我比較慘了，這么早就死了。”
   “還是我比較慘，用情一生卻兩手空空。”
   “我！白痴！”

    笑了，這一定是神的旨意，竟然在六道輪回中歷練出了這等
魂魄。

   “好吧，孩子們，我祝福你們。注定了的命運不能改變，但
我許你們來生。去吧。”

   “那，以后我們就是朋友了，這是見面禮，我叫仙道彰，請
多多關照。”
   “……流川楓，可以關照你。不過要是麻煩的話就不能很多
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