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殿里，夜半子時。比翼雙飛，在結連理。天長地久，此
恨無期──

    看見了嗎？這就是你們三個的命。

    看吧，看吧。三根絲線纏纏絡絡，絡絡纏纏，難解難分，難
分難解。浸了些苦水，洒了些蜜汁，擺在那兒任人賞玩，柔嫩了
、生長了、鮮艷了、陳舊了、冰冷了、蒙灰了，掃了去，丟棄在
無盡的時空中。打不成結，亂成團。

    你問“怎么不快刀斬亂麻？”咳，不曾聽說“抽刀斷水水更
流”么？命數，若是斬得斷、分得開不覺痛么？莫若揉成一團，
隨它糾葛。

    任性么？

    若不任性哪里來如此多的痴男怨女？哪里有什么生離死別？
哪里得到這一生的傾情？任性呵！任性呵！

    任性的三個人呵。

   “冰月骨，剔透魂，一生夢回處，日落西山。江南雨，楊柳
風，蠟炬成灰時，月上東樓。持重人，望帝心，余年捧手中，兩
滿一空。長生殿，嘆長生，長生復几許？恨不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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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痛了，不愿再看了，于是眼睛閉上了，不愿再睜開了。一
世的風流都遮住了，再不記憶，連同他的心和他的心一起埋了。

    短松岡上，一坯新土，兩個舊人。

   “楓，天冷了，回去吧，莫要著涼。” 黃土堆的一邊，一個
老成持重的人用一把沉穩的嗓音對著另一個人說到。

    照例是沉默，坐在墳前的人半低著頭，頭發被山上的風吹了
一天，松松散散的順著臉頰垂了下了。遮住了驚世的容顏，只漏
出一點比身上的衣服還白的下巴，優雅的輪廓。

   “楓……”老成的人還想近一步的勸說被稱做楓的人回去卻
被一陣仿佛來自遙遠天際的聲音打斷了。
   “牧，我六歲見到他，七歲見到你，十六歲時給了他，如今
我二十一歲卻要跟了你了。你知道的，我這一生一顆心全在他那
里，你，可后悔？”
   “怎么會？” 牧皺皺眉毛，“我們三個從小就是一起的，他
既不能陪你一生，那由我來承擔他余下的責任又有何后悔，何況
，楓，我是愛你的。”
   “好，” 楓默默的點點頭，不知在說誰好，“責任啊，我是
有責任愛上你的，可是我做不到。牧，我和仙道，這一輩子欠你
太多了。”
   “楓，” 一世的豪杰，萬人景仰的武林盟主竟然禁不住流下
熱淚，“楓，明明是我……”
    楓揮揮手打斷了牧的自責的話：“無所謂了，反正我也快要
去了。”說到這里，叫楓的人抬起頭，看著墓碑上的名字，竟微
微的有了一絲笑意，白皙的手指溫柔的摩挲著碑上刻著的黑色文
字“仙道彰……”
   “楓、你？！”牧有些驚慌失措。惟恐他揪心的楓做出什么
事情。
    楓搖搖頭，神色又轉為黯淡：“可是他不讓我這么早去的。
我欠他的，他要我在這世上還，用我余下時光的全部思念償還，
再有几十年而已，再有几十年，等我還清了他的，也還清了你的
，再過去。几是年而已，而已……”

    自小顛沛流離，六歲時得湘陵海門主的大弟子田剛收留，七
歲時拜于該派門下成為門主的謫傳弟子，十四歲時出師，十五歲
時仗劍江湖、快意恩仇，十六歲時連同同門仙道彰一夜之間連挑
黑山十七寨成名于天下，二十歲時獨步武林、無人能及，如今二
十一歲，一代天驕流川楓棄劍歸隱，從此不理江湖。

   “楓！！！” 在高高的松崗上，牧紳一低低的聲音好象絕望
的野獸發出悲呦。

    知道是欠下他們的了，而他們，卻是那么驕傲，連自己的賠
罪都不屑一顧。

    可是，這又能怨誰？這一切還不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還不
是自己毀了三個人的情分？也毀了他們兩個以及自己一生的幸福
。

    如果，如果一切從頭再選擇一次，結局會不會不一樣？從頭
，再……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