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孩子：

    你好！

    自得知你已在紐約安頓下來的消息后就想給你寫信，但苦于不知
道你的詳細地址，故一直拖到現在。你的脾氣還是和以前一樣，自己
決定的事情斷然不會改變，也不假手他人。這是你一貫的性格，媽媽
也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但是此次到美國的留學之行實在是過于倉促
，家里人和你的朋友們全然不知道你的行蹤和現狀。學校的老師已經
專門來過了，言語之間是很明顯的不解和惋惜。一直在說，以你的才
能，理應接受東京大學的保送名額才是，沒有理由放棄平坦的大道不
走，要到一個陌生的國度去從頭做起。幾年以后，以交換人才的方式
出國的話，前景必然更加可觀。當時你爸爸的神色頗為尷尬，言語之
中雖然都是尊重孩子自己選擇的說辭，但我知道，他還在生你的氣，
這種憤怒不但沒有隨著你的出走減淡，反而隨著日久不見的思念和完
全不知你現狀的茫然愈演愈烈。

    你不用驚訝為什麼我知道這些，或許你還在為和爸爸一起蒙騙我
感到安慰。媽媽一直知道你是一個孝順的孩子，自你5歲時看到我因
心髒瓣膜缺損暈倒住院之后，你就學會像你爸爸一樣，盡量不引我生
氣，讓我激動。你每次都是將最好的一面拿給我看，有什麼痛苦只會
自己消解，你爸爸並不是一個可以有耐心聽你傾訴煩惱的對象，而我
……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你學會了將滿懷的心事一笑置之，學會
了獨自承擔成長中的煩惱。對于一個孩子來說，這樣的性格在旁人看
來是成熟穩健，在我看來，實在是違背了你的天性，你本該是熱情奔
放，一往直前的。現在想來，我仍覺得虧欠了你太多。

    你和爸爸在書房里的爭吵我是知道的，雖然隔音效果很好，但你
不知道，在安靜的夜里，一點聲音便會驚醒我。這還是在你嬰兒時養
成的習慣，那時的你遠比現在不安分的多呢。我並沒有聽得太清楚，
但從房間溢出的只字片語中，還是可以明白事情的始末。

    這不是你的錯，真的，孩子！你只不過依照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想
法去做，你只不過是選擇了和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在一起，無論他
是誰，我都不會介意。媽媽並不是所謂的開明的家長，只是一直希望
有一個能讓你卸下面具，真誠與之分擔快樂和痛苦的人出現。從你和
爸爸激烈的對峙之中，我明白了那個被叫做楓的孩子便是媽媽一直期
待的人。我當時很生氣，是確確實實的難過，並不是因為他是個男孩
子，而是因為你直到最后都不肯告訴我你的決定。一瞬間，我甚至有
一點嫉恨那個奪走你的楓，他在你的心中是比親人更能信任的對象嗎
，以至超過了一直在身邊關注你，照顧你的母親？小彰，你不要笑我
，這是我當時真真正正的想法，特別是你們一起去美國之后，心中總
是空蕩蕩的。最愛的孩子忽然之間變成了別人的，任何一個母親都會
覺得不安吧！

    你那晚和爸爸達成了一個協議，他不幹涉你的自由，唯一的要求
是要對我瞞住事情的真相，只說是出國深造。你爸爸是過于恐懼了，
我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麼脆弱。爸爸是愛你的，雖然他表現出的憤怒讓
你不能接受，雖然他后來的冷漠讓你委屈，但他和我一樣，都希望你
能得到幸福。而你所選擇的感情，會隱含什麼樣的變數，會遭到世人
怎樣的指責都是我們不能預料的，我們不希望你受到傷害，這是出于
父母對孩子最真摯的情感和關懷。所以你現在應該可以理解爸爸的心
情，不要一味的埋怨他的無情。

    我也是直到看到流川楓之后，才慢慢放下了心中的疑慮和不安。
我至今還記得那天傍晚，我在家門口叫住正准備離開的流川時，你臉
上如臨大敵般的緊張。之后在吃飯的時候，又是一臉嚴肅的表情，完
全忘記了一直挂在嘴邊的笑容。你自己沒有發現嗎？在流川的面前，
你很少笑的，我是說那種隱藏自己心思所偽裝的刻意笑容。就這麼簡
簡單單的把自己最真實的表情展露出來，可見你在他面前是毫無保留
的。這樣的表情自我們搬到神奈川之后，就很少在你臉上出現，在新
的環境，我本以為你會拋棄一些顧慮，變得更加自由，你可以在喜愛
的籃球賽中燃燒自己的激情。

    你上高一的時候，我去看了你的比賽，你似乎已經掙脫了以前的
束縛，在前鋒線上一往直前。我很欣慰，你終于又像一個屬于這個年
齡階段的孩子了，本該似這般充滿活力的。可惜不久以后，你又恢複
成以前的樣子，再次用一張面具把自己和周圍的人隔絕起來，我知道
是你傑出的表現給球隊的前輩帶來了影響，也給自己帶來了困擾，你
在學會和別人相處的同時卻失去了自己的堅持。

    流川和你一樣，是個善良的孩子。外表看起來有些冷漠，心地卻
來得比任何人都單純。他只是不知道如何去表達自己內心的想法，似
乎也不會回應別人對他的好。看著他，我仿佛又看到了幾年前的你，
一樣的固執，堅持，衝動。你們有本質上一致的求勝心和不認輸的精
神。他所堅持的也許就是你一直隱藏在內心的信念吧！不要奇怪媽媽
為何會了解你的想法。這完全是出于一個母親天生的直覺和對孩子的
關注。有關你的事情，即使微不足道，媽媽也都看在眼里，想在心里
。

    這幾天一直在看你小時候的照片，回想起很多往事。子女們往往
都厭煩父母把自己的生活拘在過去的回憶里，你們是要不斷去開拓新
的生活的，這一點我很明白，但不由自主的就會在記憶里追逐你快樂
的身影。長大的同時，你必須背負更多的責任，抵擋更多來自四面八
方的壓力。這些，我們都不能再幫你了，你需要獨立承擔自己的選擇
。媽媽能做的，只是在你的身后默默的給你精神上的支持神。

    這封信是拜托紐約那邊的留學服務機構轉達的，希望能夠平安到
達你的手中。一切穩定之后，記得給家里來信。爸爸也一直在記挂你
的現狀，雖然他不說，但你要知道，我們都是愛你的，決然沒有孩子
和父母反目成仇，互不來往的。如果流川和你一起看這封信的話，一
定告訴他，千萬不要有歉疚的心態。他應該能夠理解我們的心情，在
媽媽的眼中，也是把他當作自己的孩子一樣來看待的。同等的關懷，
給你也是一倍，給他也是一倍。

    出門在外，多注意自己的身體，飲食起居不要過于馬虎。紐約的
冬天很冷，記得添置衣物。陵南高中那邊的各項畢業手續已經幫你辦
完，需要的文件隨信附上，如有遺漏再來電告知。

    祝

      安好！

                                                  媽媽：
                                                      泯子
                                                        即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