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當──當──”悠揚的鐘聲在淺蔥色的天空下，湛藍
的海面上來來回回的響著，繞過白色的云，繞過白色的浪，響著，
傳著，鼓蕩著人們的耳膜。

   “嗨！你的流川回來了！” 聽到鐘聲響了三下，越野笑著對一
旁盯著屏幕的仙道說。
   “啊。”仙道隨意的回答了一聲。

    其實從屏幕中可以看得見飛機起落的全過程，天氣晴好時甚至
看得見大部分的試飛情況。機場的中央控制室，超級高保真的映像
屏幕能將流川的每一根頭發映清楚。從他下駕駛艙到跑去跑道盡頭
海崖邊的鐘樓敲鐘，再到從鐘樓跑回中控室，全程跟蹤。

   “哎？可是他應該知道你在中控室看得見他平安回來啊，怎么
還要繞遠道去敲鐘呢？”

    越野不死心的第101次發問，仙道第101次摸著臉笑而不答。

   “不會是他覺得那樣做比較浪漫吧？”

    越野第101次纏著仙道逼他對自己的無營養無可能的推斷做答
。然后，流川第101次一身汗的准時出現在中控室門口。

   “辛苦你了！” 越野邊沖流川微笑邊走出門去，臨走還不忘賊
兮兮的笑著把門關好。

    雖然仙道一直說：“你不覺得流川很可愛嗎？”但他──越野
宏明決不認為他──流川楓就是可愛。就象無論別人說多少“仙道
君真成熟穩重”他也堅持認為他──仙道彰就是與成熟穩重無緣的
，當然，是骨子里無緣。

   “辛苦你了，楓楓~”仙道一邊極有樂趣的幫流川捏肩按摩，一
邊問，“這次的飛行感覺怎么樣？”
   “這里，這里，這里，還有這里，” 流川的修長的手指毫不猶
豫的在有設計圖的屏幕上點著，“通通刪掉！”
   “啊？！”仙道夸張的垮下臉，“楓楓，你好過分！那是人家
專門為你設計的說~~”
   “刪掉！”流川絲毫不為之所動，“我說最后一遍──駕駛飛
機時不需要咖啡座和咖啡壺，瓶裝純淨水就可以了。”
   “可是咖啡會提神啊。”
   “我飛行是不會睡著的！──這邊手勁再大些。”
   “是是是，我的楓楓是世界第一的飛行員，有高度的責任感和
自信心，一流的駕駛技朮，超高的飛行水准……”呀！剛剛摸上腰
的手被打掉了，不過仙道并不特別失望，機會還很多，再接再厲，
“而我呢，則是世界第一的飛行器制造專家，數理化史地生、裝潢
設計、平衡力學、……”耶！Lucky!這次如愿的觸到預訂目標！仙
道臉上象開了朵喇叭花，越說越起勁，而且溫柔善良、機智靈活、
穩重可靠、……”
    唔~皮膚的質感超棒，盡管這早已不是第一次了，但每次總驚
訝與他的細膩柔滑，“……為我最心愛的楓楓設計最棒的飛機！”

    仙道一邊做總結陳詞一邊大肆行動。咦？怎么沒反應？仙道的
心里有不詳的預感。

   “楓？楓？啊？什么？！真的已經睡著了？！”

    心里的預感得到驗証，盡管這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每次也總是
令人十分沮喪。

    是的，仙道彰和流川楓是絕對的最佳拍擋：流川是一流的飛行
員，仙道是一流的飛機設計員﹔流川喜歡超高速飛行，仙道喜歡設
計超高速飛機﹔流川喜歡簡單漂亮，仙道喜歡巴黎夏季時裝發布會
﹔流川不太在意安全，仙道設計流川飛沒事別人飛總心驚膽戰的飛
機﹔流川洗衣，仙道做飯﹔流川吃芹菜莖，仙道吃芹菜葉﹔流川受
，仙道攻﹔流川小孩子脾氣，仙道假裝成熟﹔流川愛仙道，仙道愛
流川。總之，于公于私他們都是拆不開的一對──不可抗力除外。




   “嗨，仙道，流川又去飛了？” 越野剛從地勤回來，一身的油
味兒。 
   “嗯，這次的設計主題是‘七月流火’。” 仙道的眼睛并未稍
離顯示屏幕，屏幕中是藍天碧海，在海岸上修建的跑道和跑道盡頭
的鐘樓就這么反著光，金燦燦的。

    一會兒，一架金色的飛機划過天際，飛進視野，越飛越近，然
后極其優雅的滑到跑道上，停下。一個身影從駕駛艙中鑽出，向岸
邊的鐘樓跑去。

   “我說仙道，你真的放心讓他做這么危險的工作？” 越野深深
不解，“還一飛就這么長時間，流川也是三十的人了，要我早嚇出
心臟病來了。再說你的錢又不是不夠兩個人用的。” 
    仙道笑：“期待愿意他被我養著還不如期待萊溫斯基嫁給威廉
王子！他喜歡飛的，而且……”
   “總要有人去做？那也不用做這么久？”
   “不，他是這么想的。而我想的是：我會為他設計最優良的飛
機，不會讓他掉下來。”
   “就因為是你設計的才覺得格外不安全！”

   “當──當──當──”越野的這句話因鐘聲的響起而轉移話
題，變成了101+n次的無休止提問。

   “也許，這樣比較有他回來了的真實感吧！”仙道在第101+n次
的摸著臉笑的時候想。
   “說起來真不知道當初設計者是怎么想的，居然在那里建鐘樓
，燈塔還說得過去。”越野說著，流川又一次的准時推門而入，“
辛苦你了！”越野又一次笑著退出門去。

   “他怎么每次都是一見我來就走？”流川有點疑惑。
   “開什么玩笑？我才不在那二人世界呆著呢。”“非禮勿看”
此乃聖人古訓！




   “這次的設計主題是‘十月的楓紅’，你想一下，代表著楓的
飛機在象我一樣的藍天里飛翔，彼此把對方映襯的更加美麗。”仙
道陷入典型的自我陶醉中。
   “我倒不認為流川飛的時候會想這么復雜。” 越野撐著頭看著
屏幕，一片湛藍。
   “不會，我……”

   “警報！！警報！！”

    刺耳的警報聲硬硬的截斷了兩人本是輕松愉快的談話，仙道的
心一下子懸了起來。

   “平流層出現強電磁場，各航機全部歸航！各地勤人員迅速組
織接機！重復一遍，平流層出現強電磁場，各航機全部歸航！各地
勤人員迅速組織接機！”
   “什么？！！！”仙道一把抓起話筒，“喂！喂！！流川！！
流川！！！”
   “仙道，你先與流川聯系著，我這就去組織接機，” 越野安慰
仙道，“流川沒事的，這種天氣在這個季節常有的。”
   “喂！！流川！楓！！”仙道拼命喊，“流川！！越野，不行
啊！這次沒有預報，又是試飛，我，我沒有安抗電磁設備！根本聯
系不到！！”
   “你別慌，不要放棄！”越野按著仙道的肩，感覺到他一陣陣
的發抖，“這也許只是普通的電磁場，并不強，飛機本身也有一定
的抗電磁能力。我去地勤想辦法！”

    越野說完轉身跑去，仙道失了心似的一遍一遍的沖話筒喊：“
楓，楓！楓！！楓！！！”

   “流川，快回來啊！電磁場后面就是帶電積雨云！！” 越野拳
頭越攥越緊。

   “回來！楓！”仙道打開窗戶對著天空中那點看不見的楓紅揮
手。

    不是普通的電磁場！

    十分鐘不到，原本湛藍欲滴的天空被厚厚的云層覆蓋，那點楓
紅在明與暗之間來回翻騰了几下，終是被黑暗淹沒。雨，毫不留情
的砸了下來，砸得仙道一陣陣眩暈。

   “不行！已經超過試飛時間半小時了，仙道，油還能堅持多久
？”越野咬著牙說。“這種條件耗油量大！！”
   “最多再半小時！！很可能，再，多一點！“仙道盯著屏幕上
的天昏地暗。

    一分，兩分，三分，……十分，十一分，十二分，……仙道突
然沖出控制大樓，沖入雨幕，沖向海岸邊的那個鐘樓。

   “當──當──當──”鐘聲穿過閃電，穿過雷鳴，穿過喑嗚
巨浪，一聲一聲的響徹天空。

   “對啊！！”越野摸了一把臉上的水，“這種古老的方法也許
行得通！！流川的飛機大概就在附近！！”

    越野奔向鐘樓，越來越多的人奔向鐘樓，當──當──當……

    當──，狂風漫天！

   “楓楓，這兒真漂亮，這里就是我們相親相愛大展宏圖的地方
！”

    當──，暴雨傾盆！

   “咦？楓楓，你看！有鐘樓耶！好古老！去啦，去看看啦！”

    當──，電閃雷鳴！

   “楓楓，為什么你明知道我看得見你回來還要跑去相反的方向
敲鐘呢？告訴我嘛`~~ 三聲鐘響是什么意思？楓楓？你臉怎么紅了
？哇，好痛！楓楓你亂打人！！”

    當──，摧山坼地！

   “這次的設計被MT公司（編的）看中了耶！ 我們今天晚上慶祝
一下吧！啊~不回答就是答應了？”

    當──，浪濤洶涌！

   “楓楓，楓楓快來！這么多預約設計！我們果然是天才！” 

    當──，天昏地暗！

   “我設計多久你就飛多久？楓楓，我是很高興你依戀我啦， 可
是我是能設計到七老八十的……好~好！ 我的楓楓是天才嘛，七老
八十也照飛！不，不對，是我的楓楓永遠不老！”

   “當──”黑暗里有一點橘紅飛了過來！這么黑的天幕，卻依
然閃亮！近了，仙道跑到海邊﹔近了，仙道睜大了眼﹔近了仙道有
了笑意﹔更近了！只有那么一點距離，仙道覺得他從這里，只要稍
一使勁，就象爭開場球似的那么一點力，一跳，就可以跳到流川的
身邊。這么近的距離，這么近的距離────

   “轟！！！！！”這么近的距離前，楓紅的飛機化成了金紅的
禮花，發出比打雷更大的聲響！鐘聲嘎然而止，世界瞬間抽空，天
地混沌一片，只有那簇禮花閃耀著、招搖著、絢爛著、墜落著──
時間不停運轉，卻好象慢鏡頭似的讓人回味足了絕望！

    仙道睜著眼睛，卻什么都沒映進去﹔仙道張著嘴巴，卻連驚呼
都發不出﹔仙道沒捂耳朵，卻什么都聽不見﹔仙道心臟跳著，卻絲
毫覺不出血液流動。

    仙道拼了命的想從這兒起跳，意識卻一點點抽離……

   “流川！流川！流川！流川！！流川！！流川！！流川！！！
”越野的眼淚一下一下的落到地上，淹沒在一片雷聲雨聲中。

   “楓！！！楓！！！楓！！楓！！楓！！楓！楓！楓！楓，楓
，楓……”仙道一點一點的倒下，整個世界全是楓，整個世界再沒
有楓，楓，楓……




   “當──當──當──”悠揚的鐘聲在淺蔥色的天空下，湛藍
的海面上來來回回的響著，繞過白色的云，繞過白色的浪，響著，
傳著，鼓蕩著人們的耳膜。

   “啊！又一架飛機安全回來了！” 越野抬手遮著太陽，望向跑
道盡頭的鐘樓。
   “是啊！太好了！一聽到仙道前輩的鐘聲就覺得安心了，真不
可思議呢！”旁邊的人心領神會的笑，“可是，真可惜，這么好的
設計師……”
   “不，他再也設計不出作品了，他的翅膀已經沉入海底了。”
越野望著遠方的海面自言自語，那片湛藍的海域上曾有一片楓紅─
─


    天晴后的海面，散落著斑斑點點的楓紅，──支離破碎！！

   “仙道，真是，很，遺憾，”越野不知該說些什么。
   “這，其實是，早有，預料的啊，”仙道的目光遙遠飄忽，“
只是，沒想到，竟然，真的，發生了。……他的，身體呢？“
   “沒，還沒搜尋到”“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你去了漂亮的地方對不對？不用靠機械就可以自
由飛翔的地方，是嗎？忽然間，仙道就沒了淚。



    流川每次回來的時候都會去敲鐘，敲三下“我──愛──你─
─”即使流川知道仙道在中控室里看得見，他還是敲，流川想讓愛
他仙道知道，他平安回來了﹔后來鐘聲停了﹔再后來，每架飛機平
安回來的時候，仙道都會敲鐘，敲三下“流──川──楓──”雖
然仙道知道流川在那漂亮的地方看得見，他還是敲，仙道想讓愛著
他們的人知道，他們平安回來了。


   “你要在那里等我啊，等我為你設計最漂亮最安全的翅膀。”
    一頭白發的仙道敲響最后一下鐘，重復上萬遍的話語意外的有
了回答：“白痴！這里的翅膀是自己長的。”
    年輕的流川對又變年輕的仙道伸出手，“走吧！”
   “楓楓，你是來接我的嗎？我好感動哦！你看，感動的我都哭
了……”雙手掩面，泣不成聲。
   “白痴，難看死了。”

    ……

   “楓楓，我這几十年來都是一個人守著一口鐘，我好寂寞啊。
”
   “我一直就在你附近，誰讓你看不見！”
   “咦？楓楓，你一直守護著我嗎？啊！楓楓你又亂打人！不要
走這么快嘛！人家還沒習慣用翅膀，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