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和樹被風噓溜溜吹著，東邊濃了，西邊稀了，推
推擠擠，一會兒黑壓壓擁成了一團，一會兒又化為一蓬
綠氣，散了開來。
流川終于慢慢回過身，往來時的路走來。
他走得很慢，頭低低的，長長的劉海垂在額前，遮
住了眼睛，仙道開始懷疑他是不是看得見路。但他依舊
好好地走著，慢慢地走著，飄落的樹葉時而落到他的頭
發上，又被風飄然吹走，仙道感覺到他身上那種冷冽的
氣勢消失了，他就這樣踏著落花樣的落葉一路行來。
仙道只是遠遠站著，靜靜地看著流川一步一步向他
走來。仿佛一個釣者，靜靜地等著一條叫流川楓的小魚
上鉤。
奇怪的是，流川似乎並沒有發現前面有人，即使到
了很近的地方，他依舊低著頭走著．．．走著．．．直
到撞到了仙道。
起先，他還是沒有反應，只是停住了腳步，過了一
會兒才慢慢抬起頭。
在流川的視線對上仙道視線的一瞬間，混著泥土濕
氣的微風涼涼地撲到他們臉上。
然后，仙道看到，流川那一向閃動著冷冽神採的幽
黑冰眸此時卻跳出了只有孩子的天真的眼睛里才有的焰
焰的火花。
他將手輕輕放到流川略帶冰涼的臉頰，“睡著了？
”
流川看到仙道極具神採的雙目蒙上一層淡淡的光氳
，“……”
“七年了……楓……”
依然是清俊飄逸的面孔，不過是褪去孩童的稚氣，
更煥發出少年英氣勃發的氣息。唯一沒有變的是那雙清
澈的眼睛，一如既往的純淨無塵，太純淨了，純淨得幾
乎不帶人性的冷酷，那眼神冰凌冷峻。
難怪自己在第一次看到這雙眼睛的時候心中就有一
種莫名的顫動，但他卻苯得沒有認出流川楓就是悠原楓
，天涯海角尋尋覓覓要找的人就近在咫尺，卻是相間不
相識，是蒼天的作弄還是命運的安排？
仙道看著眼前的人，似乎還停留在方才睡醒時懵懵
懂懂的狀態。為什麼他是一臉毫無防備的樣子？這真的
是令江湖人聞風喪膽的冷血殺手流川楓麼？
仿佛是察覺到仙道嘴角似有似無的笑意，流川突然
回過神來，“啪”的一聲！甩掉仙道放在他臉上的手，
移步一側，冷冷道，“幹什麼？”
“楓，你不認得我了？”仙道眼中的神採開始變幻
。
“……”
什麼楓？流川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允許仙道直呼他
的名字了。還有，他問的那是什麼問題？他當然認得他
，他不是仙道麼？真是莫名其妙，懶得和他羅嗦，流川
饒過仙道就要離開。
仙道卻閃身擋在他面前。開玩笑，好不容易才找到
他，怎麼能這樣就讓他又從自己身邊離去？
“你是悠原楓，你不記得了？”
流川回過頭看著仙道，“不記得。”
“你失去記憶了？這七年發生了什麼？”
自從七年前那一晚楓被黑衣人帶走以后就在沒有他
的消息，直到流川楓的出現。現在他這樣的反應莫非真
的失去以前的記憶？
“我不知道。”沒有情感起伏的語調。
流川說的是實話，他只有進入“湘北”以后的記憶
，和偶爾腦中會有零碎的記憶片段外，真不沒有以前的
記憶。雖然自己也很奇怪，但也沒有去在意，那對他也
許並不重要，但為什麼他常有一種若有所失的感覺？
“我送給你的一塊透明的石頭呢？”
“我沒有那種東西。”
“流川……”仙道眼中很快閃過一絲失望，但又立
刻恢複了平靜。
“不要再跟著我。”流川一道銳華犀利的眼神射向
仙道。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次，仙道沒有攔他，也沒有跟上去，看著那白色
身影漸漸消失在樹林深處。
楓似乎已經失去了記憶，但那對他們來說並不重要
。他會知道事情的真相的，那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樹林的那邊傳來悠然的琴聲，如細水般流瀉的琴音
，溫和平緩，兼容海潮湧起的澎湃激昂，兩種截然不同
的情境，卻在琴音流轉間巧妙地融合為一體。
這是結束的音，也是開始的曲。
☆ ☆ ☆ ☆ ☆
一聲令毛骨悚然的□聲悲嘶劃破靜寂的夜空，原本
閃著銀爍冷光的長劍抵在震遠大將軍赤木剛憲的胸口處
。在他的身后，是幾乎要映亮黑夜的大火，和遍地橫豎
的尸骸。赤木將軍家百畝大宅和數不盡的金銀財寶將在
一夜間化為一堆廢墟。
一名黑衣少年持劍緩緩刺入赤木的胸口，微風吹拂
所帶來的濃烈的血腥味溢滿了他周圍的空氣。不斷竄湧
的火蛇映著少年蒼白得沒有血色的臉，卻絲毫熔化不了
那層寒霜。
“住手！”一個洪亮的聲音響起。
頂著一頭紅發的少年從大火中衝了出來，懷中還緊
緊抱著一個明顯是受到過度驚嚇已經神智渙散的少女。
“啊~~~~~~~！！！”少女在看到倒在黑衣少年劍下
的中年男子時歇斯底里地大叫了一聲，“哥哥~~~~！！
！”然后緊緊揣著抱著她的紅發少年的衣服，“不要殺
我哥哥~！求求你們！！不要殺他！！！”淚水像決堤
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他是作惡多端，但是罪不致死
啊，求求你們放他一條生路吧！！！”
櫻木的心糾結成一團，他心痛萬分地看著懷中的少
女。抬頭對著持劍的黑衣少年喊到，“流川楓，放了他
吧！”
赤木剛憲畢竟是晴子小姐的哥哥，他實在不忍心看
著晴子活在痛苦之中。
“……”黑衣少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這是任務
。”
“只要廢了他的武功讓他以后不能再危害別人不就
夠了嗎？”櫻木的火暴正好與流川楓的冷靜相反。
“是啊，流川楓，” 櫻木身邊一個胖胖身形矮小的
男子也開口道，“任務也不外乎人情啊！”
“任務是任務，沒有人情。”平淡的陳述，流川的
劍就要刺穿赤木的胸膛。
“流川楓！你這死狐狸難道就不能聽我天才一次嗎
？”櫻木已經氣得青筋暴露。
“……”流川沒有再看他，只是握緊了手中的劍。
“流川楓！你難道忘了你還欠櫻木一劍嗎？” 本來
不必再提起，但在這緊要關頭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當
年櫻木幫你擋了那一劍，你現在也算是換給他。”
“……”流川停止了手中的動作，當年他第一次執
行任務，由于經驗不足，險些喪命，是櫻木幫他擋下了
那一劍，如今，櫻木手臂上還有一道長長的傷疤。
“狐狸……”櫻木將晴子交給高宮，奔向流川。
“啊！！！！！！！！！”赤木終于在一聲悲鳴下
身死人亡。
“哥哥~~~！！！！！”晴子大喊一聲，登時昏死過
去。
染滿鮮血的劍從赤木的心窩緩緩抽出。
“流川楓！你──”櫻木最終還是遲了一步。
“……”流川慢慢轉過身，將劍交到櫻木手上，“
那一劍還給你。”
“什麼？”櫻木睜大眼睛看著流川。
流川楓的臉上沒有悲哀更沒有恐懼，一成不變一張
寒冰似的俊容，清澈的冰眸。流川楓是一個不願欠任何
人的人，他的高傲和倔強不允許他那樣做。但他有他的
原則，現在他的任務執行完了，當初那一劍可以還了。
“動手吧。”平靜得沒有起伏的語調仿佛在陳述一
件無關的事。
“狐狸你──”櫻木死死握住手中的劍，緊到連他
自己都覺得手掌發痛。
“……”流川只是冷冷地看著他。
然后，流川楓突然手臂一伸，握住劍刃。
“狐狸──！！！！”櫻木還來不及反應，劍鋒已
經插進了流川的胸膛。
“……”流川一個用力拔出劍，“從此兩不相欠。
”
說完，不再看櫻木一眼，走出將軍府。
“流……”櫻木目瞪口呆地看著流川楓漸漸離去的
背影，他萬萬想不到流川真的狠得下心這麼做。他不僅
對別人冷酷，他甚至對自己都是冷酷的。
☆ ☆ ☆ ☆ ☆
深秋的月亮像一片薄荷葉，清清冷冷的照著大地。
流川不得不捂住不斷流血的傷口，他低著頭，步伐
有些凌亂地走著。
突然，他看見一雙腳站在他面前，有些驚訝，竟然
有人能在他沒有察覺的情況下離他這麼近？流川抬起頭
。
仙道彰！此時，他正一臉陰霾地看著他，深邃的黑
眸明顯燃著怒意。流川楓直覺要饒開他，卻被他一把拉
住。
仙道拉近他，在他耳邊低沉道，“想上哪去？”
流川在心里咒罵道，他為什麼總是擺脫不了仙道？
“跟我走！”仙道不理會他的冷淡，硬拉著流川跟
他走。
“白癡，放手！”
“你還要任性到什麼時候？”仙道突然扣住流川的
脈門，這回流川動不了了。仙道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這一次我不會再放開你了。”
☆ ☆ ☆ ☆ ☆
“你還真狠心，下手這麼重？” 仙道臉上失去了往
日的平靜，俊眉緊鎖著，在為流川楓包扎傷口。
“不關你事。”可惜流川楓一點都不領情，頭一偏
，不看他一眼。
要不是現在他穴道被仙道封住，想讓他乖乖跟仙道
呆在一起簡直做夢，哼！卑鄙的家伙！
“來，把這藥喝了。”仙道溫柔地說。
“哼！不用你多管閒事。”流川咬牙道，他最不需
要別人的關心和同情。
“我碗藥我花了一夜時間煎熬的，你不喝太可惜了
。來！”仙道仍然好脾氣地說。
“……”流川楓倔強地緊抿著嘴。
“流川楓……”仙道的笑容變得詭異起來， “你要
自己喝了還是要我一口一口用我的嘴喂你喝？”他得意
地看著流川用殺人的眼光看著他。
“都不要！我殺了你，放開我！”流川狠狠地瞪著
他。
再難纏的人一都會被他冷峻嚴酷的眼神嚇得自動禁
聲逃得遠遠的，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對他！
“要殺我也要等你養好傷才有力氣。”
仙道笑著把湯勺放到他嘴邊，流川倔強地扭過頭，
頑強抵抗。
“我可不是什麼悠原楓。”
流川以為仙道是因為他是悠原楓所以才這樣對他，
那麼他就讓他徹底死心。
“是是是！你是流川楓，我知道的。”
仙道不怒反笑，除去冷酷的外表，流川楓還是小孩
子脾氣，而且還是個別扭的小孩。
“……”流川一臉寒霜地不再說話。
“來，把藥喝了，呃？”雖然是溫柔的語氣，卻也
帶著不容抗拒的霸氣。
“你會付出代價的！”
纏不過仙道，流川楓終于肯喝藥，但仍不忘威脅到
。
“我已經付出代價了。”仙道淡淡一笑。
不管他是悠原楓還是流川楓，在他們相遇的那一刻
起，他就付出代價了。
“大白癡。”流川感覺到眼睛幾乎快合上了。
藥性開始發揮了？仙道滿意地看著意識朦朧的流川
，“好好睡一覺。”
仙道坐在床邊，伸手撥開流川散落額前的黑發。
“仙道……”流川似乎在囈語。
“呃？什麼？”仙道俯下身子想聽清楚他說什麼。
“……笨……蛋……”說完，流川沉沉睡去。
這小子！仙道苦笑到，連做夢都罵人。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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